傅家之人, 汤商接触最多的是傅家老夫人,接触最少的是傅明寒。
如果让他来形容这位傅家大少爷, 那么汤商会给出这样一个评价——温和又冷淡。乍看之下很矛盾,其实不然。温和的是态度, 冷淡的是本质。说到底,这种人就像是近几年来开始流行的某些“夹心冰棍”一样。, 名为温和的皮下藏着冷淡的骨, 而这份冷淡,又包裹着平常人所见不到的炽烈。
不过,即使之前遇见过那么多次,汤商还从未见过现在这样的傅明寒——完全失去了一如既往的镇定, 脸上满是慌乱之色, 又有着掩饰不住的期待希冀。
“汤大夫!”傅明寒近乎失态地双手按在汤商的肩头, 急切地问道,“你看到她了吗?”
“……”心中有“亏心事”的汤商有点方, 但多年的“江湖经验”还是让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不动声色地说,“傅少你冷静点,你问的是‘她’是谁?”
傅明寒深吸了口气,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又说道:“我的意思是——汤大夫, 你刚才拜祭朋友时,有没有在这里看到其他人?看到……我的妻子,顾霜晓。”
“没有。”汤商心想“就算见到了我也不能说啊, 那已经不是你媳妇而是我弟媳妇了”,非常果断地摇头,“我来得比较早,反正直到傅少你来,我都没见到其他人。”
“……你确定吗?”傅明寒不死心地问。
“确定不确定的……”汤商环视了眼墓园,露出“难做”的神色,“你看墓园这么大,我最多只能确定这片没来人,至于其他地方……”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指了下自己“老朋友”所在的位置。
傅明寒眼神一点点黯淡下来,他有些颓然地缓缓松开抓着汤商肩头的手。
难道又错过了吗?
去年她没来,今天她却提前来了?
早知如此,他也该来得更早些的。
傅明寒没怀疑汤商,因为他早就了解了这人的贪财本质——不过正如爷爷奶奶所说的那样,汤商这人并非不劳而获,而是拿本事换钱,固然有些贪婪,却也还算公道——如若汤商知道霜晓的下落,没理由会放过那么一大笔钱。
汤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好奇心,问道:“傅少,你怎么知道顾小姐来过这里呢?”
傅明寒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注视着掌心中的木质海棠花,沉默不语。
霜晓曾经对他说过,她的母亲小名就叫“海棠”。他虽然没有见过这位“岳母”,但在霜晓的描述中,他能感觉到她是一个敢爱敢恨、炙热如火的女人。霜晓说,她的母亲原本并不喜欢这座城市,直到遇见顾恒——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可惜她爱上的人最终选择了背叛,这段中途看来“结局美好”的爱情故事也最终变成了血腥故事。
每年,霜晓来给她母亲上坟时,都会带上一束海棠花,有时还会带上一些与之相关的事物一并焚烧。
所以,才一看到那只静静摆放在目前的木质海棠花,他就知道,她来过了。
她曾来这里,拜祭她的母亲。
汤商见傅明寒没回答的打算,也就没好再问,也不打算再继续聊下去了,毕竟谎言这种东西,说的越多错的就越多。于是他讪讪地开口道:“额……那傅少,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啊,我下午还要出诊。”
“打扰了,汤大夫。”
“没事没事,不打扰,再见哈。”
汤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依旧站在原地的深色落寞的傅明寒,只觉得自己的良心隐隐作痛: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陈老三啊陈老三,我老汤为了你的幸福可是在昧着良心地骗人啊!你说你,怎么就偏偏……唉,造孽!
汤商已经离去。
傅明寒却依旧站在远处,也不知这么一动不动地站了多久后,他才缓步走回顾霜晓母亲的坟边,蹲下身,拿出自己带来的极品,仔细摆好。做完这一切后,他拿起那只木质海棠花,自嘲一笑。而就在他准备将它摆回原地的瞬间……
傅明寒的手蓦地顿住了。
等等——
这个味道?
他目露疑惑地将海棠花放到鼻边,轻轻地嗅了嗅。
药香味。
俗话说“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汤商与药材接触久了,就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有药材味这件事。而这只木质海棠花,在他返回这座城市的数个小时间,一直被放在他贴身的口袋中。
很快,傅明寒确定了一件事,这只木质海棠花上有着与汤商身上一样的味道。
这到底是?
他站起身,走到汤商方才所指的“老朋友墓地所在之处”,然后,只看到冰冷墓碑上的照片中,尽是一张张稚嫩的脸孔。
“……”
傅明寒蓦地想起,若干年前,他还小的时候,这座城市曾经发生过一起非常惨烈的意外,不少孩子在其中丧生。因为发生意外的地方正是他当时就读的小学,所以他印象非常深刻。事后,他隐约记得爷爷奶奶提到过这群孩童最终被葬在了同一个地方。
应该就是这里吧。
才六七岁就死去的孩童。
又怎么会是汤商的“老朋友”呢?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他在撒谎!
要么,他曾经和霜晓的母亲有交情,这次是特意来祭拜她。可若是如此,之前的若干年间,他为何在今天出现过呢?
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