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来量一□□温。”医护人员带着口罩, 露出一双柔软带笑的眼睛。
白栗扫了眼这位叫“阿笑”的助理医师的工牌, 转头把脸贴在家长的胸膛上, 拒绝了医师往奇怪的地方塞体温计的请求。
他身上套着家长的黑色t恤, 宽大的衣服垂下来, 像个襁褓似的裹住了他的全身。
背后被轻柔地拍了两下。□□着上半身的家长左手环着他的背, 右手隔着衣服捏了捏的他的小手,“不怕。”随后腾出右手接过了医师的体温计。
“我帮你量好不好?”
衣服掀起来一点点,随后体温计被一巴掌推开了。
“体温41.8度。”白栗埋着头瓮声瓮气地说。“身高90厘米。脉搏110次/分。”
这些根本不用量, 智脑都有读数。
棉衣料很舒服,怀抱很舒服,撑在背后的手臂很舒服。不想动。不想掀衣服。不想发生变化。
他往后靠了靠, 仰头说,“拍拍。”
他看见过白乐游这样被拍背, 眼睛会眯起来,心率放缓,尾羽下垂,姿态倾斜, 有时候拍着拍着就睡着了。他问过白乐游, 这叫“舒服”。
他能通过身体数据变化来判断“舒服”状态, 但这还是他首次自己感受到“舒服”。
不用担心产生太多冗余数据造成内存溢出, 不用担心临时存储的情绪数据会被清理, 可以想怎么“感受”就怎么“感受”。
抱着他的人果然开始“拍”他了。一下、两下……轻拍的手落下,会顺着背心往下捋按一小段。比“轻拍”更舒服的,是“拍抚”。
他感觉身体在轻颤, 有过电一样的感觉。但完全不想去检查体内哪里是否又发生了漏电,只想眯起眼睛,放松肌肉,任由海量的数据冲刷着智脑的信息中枢。他感觉脑内在放烟花,可能哪里烧焦了吧。
坏掉就坏掉好了。请多拍一会儿吧。
门轻轻响了一声。午歇过后两只雏鸟回来了。
白乐游惊喜地发现白栗已经离开修复舱了。“感觉怎么样?”他跑到陌生家长身边,踮脚去摸了摸弟弟的额头。白栗睁开眼睛,把身体数据传了过来。
看样子恢复得不错。
“谢谢你们。”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家长起身抱着白栗半蹲下来,方便两只幼崽探望自己的孩子。精壮的腰侧有一道酷炫的鸟形纹身,被裤腰遮去一半。看起来像是某种鹰。
看雏鸟们看得直勾勾的,这位家长甚至笑着打趣,“看看可以,不要扯我裤子。”他点了点乌喆的脑袋,心情很好地说,“尤其是你,小乌鸦。”
鸦形目智商极高,多多少少有些古怪的癖好,譬如有些鸦族爱扯人尾巴这种事,可谓星系皆知。
乌喆闻言只是歪了歪脑袋。
这位叔叔从凌晨的焦虑无助,到现在已经能笑着开开玩笑,看来白栗没什么事了。
果然跟着哥哥又做了件有意义的事。小乌鸦满意而矜持地昂着头。
白乐游笑呵呵地看着弟弟从大大的衣服下挣出两只手,伸向自己,“父亲,抱。”
叔叔笑到一半的嘴角僵住了。
白乐游伸出去迎接的手也僵住了。
他拉过白栗的手,按在这位叔叔的掌心里,大手一下子攥紧了。“叫错了。这是你父亲。”
白栗不解地望着他,“为什么要叫他父亲?是要转移权限吗?”
怎么还有权限?白乐游又检查了一下白栗智脑的状态,忽然明白了过来。
“没有权限了。”白乐游耐心地开导。“权限解除了。白栗,你就是你的权限所有人。没有人可以强行凌驾于你的意志之上。”
“解除权限,是否确定?”白栗问。
“确定。”白乐游爬到叔叔膝盖上和他碰了碰头。“你自由了。”
“没有规则要遵守了吗?”白栗迷茫地环视四周。
“当然是有规则的。”白乐游捏捏他软嘟嘟的脸,和雪牙乐天一样,满满都是胶原蛋白,“这位是你爸爸,我是你哥哥,未来你还会有老师,还会有班长,还会遇到许许多多人。大家会慢慢告诉你规则是什么。但是——”白乐游看着他,“规则不是死的,规则制定是为了让我们都有更好的生活,必要的时候,规则是可以打破的。”
白栗等b组雏鸟毕竟受智脑的逻辑影响太深了,这种伴随着病痛折磨的影响塑造了他们最初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这种影响也是要慢慢来消解和引导的。
白乐游并不担心他是否能适应这个社会的规则,他只担心他如指令时期那样,死板地恪守规则。毕竟规则是人制定的,他需要慢慢解放天性,适应规则背后的人情。
白栗似懂非懂地点头,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那为什么你是哥哥,他是爸爸呢?”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抽回被家长攥在掌心里的小手,而是依恋靠在大人暖暖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