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亥八街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何会诞生、又由谁把戌亥八街变成了戌亥八街,这些问题史书上一概没有记载——两百年前的故事终究是没人记得的,而近一百年来,戌亥八街又似乎一直藏在京城的城北角落里,不起眼,又让人无法不去注目。
对于京城的百姓而言,这条街存在得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人们茶前饭后或许会故作神秘地扯上两句“这街以前是太祖金屋藏娇的地方”“这街是两百年前的大侠客大诗人东坡狂浪生的居所”,诸如此类的传言从来没有断过,当然也从来没有人信过。
敬而远之,同时习以为常。
京城这样的地方终究是需要一条这样的长街,就算没有戌亥八街,也会有甲子八街、戌亥七街之流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从暗处悄悄地冒出头来——堵不如疏这种事情朝廷里的大人物们自然心知肚明,那些江湖豪客总得找个地方发泄自己无处安放的气血方刚和凶狠好斗,毕竟要让这些自由散漫惯了的家伙在京城里全部缩着脖子好好做人,这种事情无疑比将草原上的北辽蛮子一扫而空还要更难几倍,而戌亥八街显然为他们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去处。
没有人觉得这条街有什么不对劲,因为会去的寻常百姓少之又少,所有人都知道那条街不怎么安全,那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江湖豪客,指不定从自己身边经过的那个白白净净的书生就是个杀人如麻的悍匪;来到戌亥八街的人也不会在意这种不安全,他们不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就是早已过惯了将脑袋和钱袋一起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
戌亥八街就是戌亥八街,没有甲子乙丑街,没有戌亥一四五街,这里也没有八条大街。这条大街叫戌亥八街,大街延伸出去的小巷也叫戌亥八街,小巷尽头的死胡同还是叫戌亥八街。
无所起,无所去。
会出现在这里的,除了那些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的街上住户以外,就只剩下了商人、浪子、亡命徒、以及苦命人。
——只是这些显然和两鬓斑白的孙八指都没有关系。
因为他只是一个蹲在戌亥八街街边卖酒的小贩,他并不关心戌亥八街的历史与未来,他只关心自己今天能够从这些故作豪迈的抠门侠客的口袋里掏出几个铜板。
他是个小人物,就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毕竟卖酒的小贩也成不了什么大人物,而大人物也不可能蹲在街边卖酒。
这场春雨让孙八指的生意做得有些艰难,但是他并不在乎,因为他的生意从来就没有顺畅过。他固执地认为天气这种东西并不能影响自己的生意,贼老天虽然该挨千刀,但终究还算是公平,所以纵使今日的天气不算好,他也依然蹲在街边,用自己的公鸭嗓有一搭没一搭宛如招魂一般有气无力地招呼着来往的过客。
不得不说,他的执念确实有几分道理。
因为很快,他今日的第一位客人,也是他近几日来的第一位客人,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