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京城,靠近南城门的一条小巷之中。
说是小巷,但这巷子其实也并不算小,至少让两架马车并排着通过是绰绰有余的,毕竟这里是京城,京城里真正意义上的胡同往往只能在最深处能够寻到,而像这种连接着大道的小巷往往都比看上去的要更加宽阔与繁荣。
小巷道旁有一家小小的酒肆,这酒肆大概只有三丈长宽,比起柳红妆包厨子的小店或许都还要更小几分,店里零零星星地摆了几张桌椅,桌椅之上也满是污渍与油迹,环境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
但是对于眼下坐在酒肆之中的这几个镖师而言,这样的环境显然算不上差,毕竟在他们看来,就算是只有半面墙壁的破庙也算是难得的好住处,这酒肆就算再脏上一倍,恐怕也无法让他们的眉头皱上半分。
“我说老李,你们这时候还敢出去走镖?”
穿着皂衣的镖师打了个酒嗝,晃晃悠悠地将手中的酒坛子扔到了一旁:“那白蛇在京城外杀红了眼,我们这些有些拳脚功夫的三脚猫正是最和他口味的猎物,这时候出去走镖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你家娃娃前两个月刚满一岁,你这个当爹的就准备把命丢在外面了?”
坐在他对面的独眼汉子忽然啐了一口,他那魁梧的身材令得整张桌子都显得有些拥挤:“晦气,要不是家里多了张嘴等着吃饭,你以为老子愿意走这趟镖?没法子,舍不得让家里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臭婆娘去做生意,只有老子我把这家里的事儿一肩挑了。”
他语气虽然听上去有些愤愤不平,脸上的神色却是得意至极,这令得最后那个看上去已经醉了不少的瘦小镖师顿时笑了起来,他用筷子点着皂衣镖师的鼻子,含糊不清地大笑道:“老袁,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自然不知道老李家里的破事儿——他那婆娘可是读过书的大家闺秀,和咱们这些混日子的可不同,不但吃喝用行讲究,日子也过得讲究,上一次走镖老李拿到了几十两银子,这几十两银子还没焐热,就被花的一干二净了!”
老袁哈哈大笑道:“可别笑话,你我家里连个花银子的人也无,有什么资格嘲笑老李?”
瘦小镖师也啐了一口,眼神朦胧地笑骂道:“你以为老子不想?这他娘的芳草难觅,就算是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在喉咙之中戛然而止了。
因为三人之中只有他正面朝着酒肆大门,所以也只有他看见了走入大门的那个少女。
“掌柜的,温一壶酒。”
酒肆很小,真的很小,小到当一个堪称国色天香的少女走入大门的那一刹那,整个酒肆仿佛都亮堂起来了一般。
今天没有雨,夜里也不会有让人睁不开眼的烈日,所以少女撑着一柄青色的伞多少显得有些古怪。她的裙袂也是青色的,上面没有任何的装饰与花纹,朴素得像是哪家大户人家的侍女的衣着,只是她脖颈上挂着的那枚玉佩,却显示了其身份绝对不会是一个侍女那么简单。
掌柜的没有理会少女,因为他现在已经睡在了柜台上,鼾声隔着三丈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少女忍不住皱了皱眉,撑着伞便走到了掌柜的身边——她的脸色很冷,但那应该不是因为掌柜的正在酣睡的缘故,那张美丽的面孔上带着的不屑与冷淡显然也不是针对这位可怜的掌柜的,她或许是在针对所有人,又或许是在针对她自己。
“小姑娘,这大晚上的还在外面,可不是什么良家子会做的事情。”
不知是酒劲上头还是怎么,纵使瘦小镖师已经看出来了这少女有些古怪,但他还是吹着口哨站了起来:“既然要喝酒,不如和我们兄弟几个坐一张桌子,咱们这酒虽然剩的不多,但至少也还是温的。”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