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微微叹息，说：“确有此事，夫人提起过此事，不仅如此，还有信物为证。”

“信物？为何父亲从未提起？奶娘为何，也不曾说过呢？可是这其中，有什么变故不成？”

“这，说来话长……”

屋里一时静默，长条案上的铜鎏金香炉吐出一圈圈白色的烟，轻轻袅袅如梦似幻。

午后，刘嬷嬷半柱香的功夫便退了出来，红袖翠竹绿墨一水的头等丫鬟，得了召唤，依次进了正厅。

后罩房

琥珀罚站一般，双手托着一匣子雕花蜜饯，面上苦大仇深却也不敢多言。刘嬷嬷慢条斯理地喝了盏茶，才说坐下吧。琥珀敢怒不敢言，向来明艳活泼的脸皱作一团，嘴里小声抱怨我的亲娘，你冲我发什么火啊。

刘嬷嬷看着琥珀，怒气冲冲说，“拦我不会装样子么？弄鬼的婆娘！充什么大家闺秀，哼，真想真真切切打那小蹄子一顿！”琥珀撇撇嘴，一声不吭捏起蜜饯果子吭哧吭哧吃了起来。刘嬷嬷倒也不在意，絮絮叨叨说起钱大老爷毁了婚约，可怜夫人苦心王安什么之类的老话。

傍晚，月挂柳梢，整座钱府都挂上了精致的六角琉璃灯盏，灯盏六角分别结了大红流苏，灯火明明灭灭，喜庆异常。

钱二带着白茯红袖赴宴，锁春堂主子不在，仆从们倒也松快下来。珍珠想起白日里琥珀说起小姐赏给她一匣子雕花蜜饯，嘴馋的不行，自个单独去显得不太好，于是叫上要好的姐妹珊瑚，二人分别捧了糖食糕团，齐齐到了后罩房。

正好刘嬷嬷不在，琥珀见二人前来，心中欢喜拿出个描金漆器圆盒，珍珠皱皱鼻子，说：“闻到甜味了！”珊瑚眼中却是精光一闪，温温吞吞说：“这不是小姐的食盒么？”

琥珀不以为意，直说小姐赏了自己亲娘，一边说一边捏起蜜饯不住嘴的吃开了，三人也不点灯借着月光，糕团点心混作一团，狼吞虎咽。吱呀一声响，刘嬷嬷推开门来，几个小丫头吓得嘴都来不及抹，呆愣之间，灯亮了。

刘嬷嬷原也猜的到是谁，面含笑意，只待灯一亮，看清楚了人物，怒气上头说：“珍珠！”珍珠立正站直，声音发颤带着哭腔说：“刘嬷嬷，我也不敢的，小姐吩咐了我也不敢的！”

琥珀也搭话：“娘欸，咦？珍珠你怎么穿这么一身啊！”

珍珠一愣，说：“什么一身啊？不好看么，绿墨姐姐说我这样素着，清秀一些。”说到这里还有点不好意思。

刘嬷嬷恨不得生吃了绿墨，话快得像夏日的暴雨：“不知大老爷行商忌讳么？各园子小姐夫人哪一个不是穿的喜喜庆庆，你怎么敢！这要是人看见了，到大老爷那里多一句嘴，快有你好受的！你一条烂命不要紧，小姐可少不了挨骂！小姐向来厚待你们，锁春堂园子一闭，随你们耍，”刘嬷嬷深吸一口气，还想说点什么。琥珀连忙拉住刘嬷嬷的胳膊，说：“娘，先让她换了衣服，出了这个门，可别让其他人听见了！”

通明苑

钱二缓步走来，抬眼望去那面灯火通明，恍若白昼。仆从步履匆忙，不像从前那样巴结讨好，低头行礼一阵小步快跑，就不见踪影了。钱二心中叹息，这是不是就像故事里说的，赴鸿门宴了。想起下午白茯跟自己透漏的那些话，倒是暗合奶娘所说。只是，到底是财帛动人心，还是钱夫人有意为之呢？

钱夫人为何要透白茯之口，告诉自己这些？示好还是试探？若是，事实果真如此，母亲定的亲，那家败落，父亲决议退亲。我提前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难不成我会闹着圆了这门亲事不成？从没见过，甚至都没听说过，不用脑子也知道我不会拿这点小事，消磨父亲些许微末的宠爱之心。

换一种思路，我同意了此事，退了这亲事。倘若如此，难道说这位钱夫人是想借此拿捏我的亲事不成么？何须如此呢？整座钱府，孙姨娘不比我更值得费心思么？还是说，他们二人有新的变故？

钱二一路揣着满腹心思，进了院门，立即收起一脸沉思，黛眉舒展唇角微弯，神色之中带着十分的喜悦，就跟新闻联播主持人一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