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二听见这童言稚语，哑声失笑，微微颌首，说：“好呀。”茂儿欢呼雀跃，小心放下竹帘，双手托腮坐在游廊台阶上，眼巴巴地望着红袖离开的方向。

不一会，红袖双手捧着个螺钿漆器托盘，一路小跑着回来了。

锁春堂顿时洋溢着一阵清香至极的气氛。

午后，狮子楼

钱夫人着一身湘色蝶戏芙蓉褙子，发上簪着攒珠花丝凤簪，那凤凰口中衔一粒莲子大小的红宝石，好一个富贵荣华模样。她缓慢踱步，漫步于狮子楼中央奇方异草园里，四周静寂唯有虫鸣声此起彼伏。这会雨才停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味道。花园里，用白色鹅卵石铺就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钱夫人走在前，方嬷嬷跟在后面，头等丫鬟们不远不近的跟在末尾。

不远不近是什么距离呢？看得见主子人影，可完全听不见主子说话。

钱夫人手指捻着一块绣芙蓉花的帕子，似是心中犹疑不定，她说：“奶娘，二小姐如此可真好么？”

方嬷嬷矮身，四周略一张望，轻声说：“小姐，田夫人请您办事，这是天大的荣耀啊！虽说从前大老爷为师，誉满天下。可如今，这世道不行，人心不古！咱们还得求着这地头蛇，您这一心软，家里可怎么办呀？更何况，钱二小姐这样的年纪，连个说亲的也没有，田二公子，一表人才风姿毓秀，若不是因这个病，哪能轮得到她么！再说了田二公子若是这病好了，二小姐不是走了天大运气么？”

钱夫人笑了笑，低声说：“是，可问题是田夫人不愿意明媒正娶二小姐，只想着纳个妾室算好。老爷不会同意的，虽说商人低贱，可这如今整个广安在没有比老爷更一手遮天的人了，再说钱大老爷还得了御赐之物，更是了不得。如今，嫡出二小姐做妾，这岂不是打了钱大老爷的脸了。”

方嬷嬷听闻此话，也十分诧异，她说：“做妾？那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那个不成？田二公子，虽说是个进士老爷，病怏怏的娶妻冲喜也就罢了。要拿正经闺女做妾，给他冲喜，也不是没人家愿意啊，怎么就说上二小姐了？”

钱夫人羞愧一笑，说：“这都怪我，早先听说田夫人有意同钱家结亲，我想这是好事啊，进士老爷配个大商嫡女，合适。田夫人说，他们家讲究，能不能暗中合一合八字，绝不声张。我知道这不合礼节，可家中本就求田家办事，我哪里敢推脱，谁知合上了八字，田夫人就变了脸。直说，家中事可以办，这是咱们二小姐要委屈了，做良妾。若是将来二公子好了起来，抬做平妻也不是不可能。”

方嬷嬷面色一变再变，说：“这，怎么可能呢？钱家风头正盛，二小姐惯不可能去给个病秧子委身做妾。这事要是传出去，小姐你脸面也不会好看！人家不知怎么说你这位嫡母啊！”

钱夫人说：“是啊，可如今家里全都指望着田家了，我能怎么办？”

眼见钱夫人面露决绝之意，方嬷嬷劝道：“小姐！您将来可是要指望钱大老爷的！您如今可是钱家人！您想想看，您说出这话，钱大老爷会怎么想您！您没个一儿半女将来可怎么办啊？”

钱夫人倒是十分冷静，语气森然，说：“我不是为了家中，年方十七就做了个半截进土老头子的继室么？怎么，我做得，二小姐做不得？我想了好几天了，奶娘，我意已决。您之前说的那些翻来覆去我早就想个透彻。可是，您想过么？若是咱们二小姐非要做妾呢？”

方嬷嬷惊声失色，愕然道：“小姐！这怎么可能！”

钱夫人神色莫名，嘴角微微扬起，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无。她侧过身来发髻流苏摇动，红宝石折射阳光，亮得刺人眼睛生疼。

钱夫人优雅俯身，伸手猛地折下一只含苞待放的烟粉芍药，温柔轻嗅，唇角笑意缓缓漾开，说：“田二公子，进士出身风姿毓秀，她有什么不愿意的道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