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很黑了，屋内灯火点点，轻轻摇曳。钱夫人往常这时候已解了头发，准备就寝了。可今日她却仍然是衣衫齐整，罗汉床上的小几拜访者一盏茶，汤色浓郁，泛着一股淡淡的苦涩味道。品梅烧熟了一壶水，提着黄铜壶走来，说：“夫人这么苦的茶，待会可又要难以安枕，不若换了明前春茶可好？既是新茶汤浅味清，也不影响您安歇。”

钱夫人听了这话，看着窗外乌沉沉的夜色，面上带着奇怪的笑，意有所指地说：“今夜是难以安歇了。”

品梅一怔，面上带出了些许茫然之色，但她很聪明地一言不发，恭谨地添了水，躬身退下了。

眼瞅着内室丫鬟们都退了出去，方嬷嬷思虑再三，还是开口说：“小姐，现下后悔可还来得及呀……”

钱夫人听了这话也不恼怒，只淡淡笑着说：“乳母，你可真是糊涂了……这事那里是我后悔来得及的事呢？这刀山火海也不是我想要二小姐去赴的呀？这里是田家，我们来到了这里，一切就不是我们说了算了的。”

方嬷嬷面色一沉，说：“不是打算在明日么？您，提前了时间？”

钱夫人面上带着讽刺之色，说：“乳母，您可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这件事我也只能算作是推波助澜，绝不是我主使的。田家看似家大业大，富贵满堂，可实际上呢？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么多的人口要吃饭穿衣，只凭着田夫人家中商行铺子怎么撑得起来……何况他们不善经营，祖业虽说丰厚，可到了今天也所剩无几了。他们田家迫切地想要娶一个财神回来，当然啦，您要说了田二少爷少年进士，嫁妆丰厚的名门淑女愿意下嫁的也大有其人，这不就解了这燃眉之急么？可这几日到了这里，我才知道田少爷身子怕是等不成了……”

方嬷嬷诧异，脱口而出：“等不成了？田夫人好歹毒的心思！二小姐嫁过来就要守寡了？”

钱夫人摇摇头，说：“不是嫁，是纳。”

方嬷嬷喃喃自语：“都是要死的了，怎么，怕我们老爷看到了这样子，不愿意了？”

钱夫人又笑了笑，面上竟有几分凄凉之色，她说：“我曾经提过田二少爷同二小姐的婚事，老爷也是知道情况的……老爷明知道田少爷怕是不成了，可他想让田大人承了这份情，他也不说什么了当即拍板同意了。”

方嬷嬷说：“天下竟有这么狠心的爹！”

钱夫人说：“您可知道了吧，若没有钱大老爷的同意，我怎么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当然，我也不是那善心人，老爷同意我们小姐嫁到田家，我为了自己索性帮着田夫人害二小姐做妾。反正也是暂时的，二公子过几日走了，二小姐还不是要抬妻。”

方嬷嬷说：“可他既然都要死了，双方也都知道这事，为何不明媒正娶了我们二小姐呢？”

钱夫人说：“他身子不等人，怕是没几天好活了……所以想着二小姐急匆匆抬进他们家冲喜。”

方嬷嬷说：“小姐，不仅于此吧？您在说假话。”

钱夫人说：“乳母，你看出来了，是，说起来也很可笑……田公子原本是定下了阁老庶子嫡出女儿，他这病让人家知道了，这婚事黄了……双方说得好听，若田公子熬得过这一劫，这婚事就可以提档到日程上了，可是要是熬不过自然算了。田夫人要我们二小姐做妾，不过是打着这份主意，熬得过，田家既得高门媳妇，又得了财神贵妾，岂不两全其美。若是，不成了，也留着了财神。真是好算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