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7月。
奥地利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息。
一列列人马,整而有序地行走在大街上。
路边的行人商客,纷纷摘下帽子,对这支队伍行以默哀。
在队伍中央,是一辆黑色的马车,车上承载着一尊棺木,奥匈帝国皇帝弗兰茨·约瑟夫一世就安静地躺在里面。
属于奥地利特有的哀乐,回荡在大街小巷。
这一天,欧洲各国都停止了一直以来的口水战,转而对奥匈帝国皇帝的遇刺表达了哀悼。
这是对一位帝国皇帝的尊重,即使这位皇帝从未做过多少正确的好事。
然而,这一天却又显得如此的微妙。
皇位继承人,弗朗茨·斐迪南骑着一匹战马,腰间配着军刀,如一名将军似的行走在列队的最前面位置。
他的目光落在了道路的最前方。
那是一片空无,什么都没有。
而他,则需要引领着这个国家走向那未知的道路。
‘我从未放弃过和平。’
在老皇帝弗兰茨还在世上的时候,斐迪南就不止一次这样说过。
他不喜欢战争,更不喜欢杀戮。
奥匈帝国的建立,与众多帝国一样,都是踩踏着他人的鲜血。
无数家庭毁灭在他们手上,无数的年轻男女,在他们面前死去。
所以对国内的各个民族,斐迪南一直都是主张温和,而非暴力镇压。
因为他想改变各个民族之间的问题,缓和双方的关系。
然而,失败了。
他回过头,看向身后的那辆黑色马车。
阴沉压抑的天空,下起了细雨。
雨滴打落在马车上,也打湿了眼前的视野。
他依稀记得,老皇帝在进行完阅兵之后,重新燃起了年轻时的激昂。
只可惜,萨拉热窝的一声爆炸,一切都没了。
难道人类就当真如此脆弱吗?
抬起头,他的目光投落在头顶上的这片苍穹。
黑暗而又压抑。
或许,真的是自己错了。
一群刁民……
再一次摆正自己的视线,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前方的道路。
那是一条看不到头的道路。
……
这列车队终究是来到了帝皇墓园后。
六名身材魁梧的士兵,神情严肃地站在两侧。
他们捧起皇帝的棺木,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其放下。
牧师正在棺木边上朗诵着经文,天上的雨落得很大,几乎掩盖住牧师的声音。
奥地利的齐特尔琴响起了帝国的国歌。
悠扬而又漫长,似是在诉说着这个帝国曾经的光辉。
斐迪南站在老皇帝的棺木面前,亲眼看着棺木落下,也亲眼看着泥土的盖过。
不少官员落下了眼泪,即使这滴眼泪不一定是真的。
陆军元帅康拉德走在斐迪南身边,他神情严肃地拍了下斐迪南的肩膀。
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是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气,尔后便摇头离开。
仪式已经结束,所有人都离开了,只有斐迪南独自一人站在了墓园边上。
原本小雨越来越大,几乎盖过了自己眼前的视野。
斐迪南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搭在了老皇帝的石碑上,死死地摁着。
“老皇帝,我不喜欢你管我的感情,也不喜欢你的各种说教。”
“那种感觉很烦,你知道吗?”
“就连父亲都没有你那么唠叨。”
轰隆——
乌云中,闪过雷光,震撼的轰鸣声回荡在奥地利上空。
后脑勺的伤口,隐隐作痛。
卡在里面的碎片,仿佛在搅动着自己的大脑,十分难受。
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斐迪南死咬着牙,忍着大脑的疼痛。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话还没说完。
或许到了以后,他就没机会再来这里了。
微微起伏的胸膛,喘息着急促的气息,他的目光重新落在石碑上。
仿佛穿透了层层泥土和棺木的阻碍,直视着老皇帝那张苍老的脸。
“但我很尊重你。”
“你是我一直以来所崇拜的人,也是我一直所追赶的目标。”
“或许你是对的。”
“仁政,只是统治者的一厢情愿罢了。”
轰隆——
厚重的乌云又一次闪耀,雷电流动,强光一闪而过,打亮了斐迪南的侧脸,而另外一侧则隐匿在黑暗当中。
“我该走了,老爷子。”
将属于自己的大公勋章摘下,轻轻放在石碑上。
在勋章上落下一吻,尔后便转身离开。
冰冷的雨滴打落在勋章上,打出铿锵的敲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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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奥匈帝国正式宣布,其帝国皇位将会由弗朗茨·斐迪南大公继承。
已经五十一岁的斐迪南被神甫带上皇冠。
在群臣的瞩目之下,成为斐迪南成为新一任奥匈皇帝。
由于此次登基过于急促,来不及通知其他国家的领导人,因此这场登基仪式也是最为简单的登基仪式。
没有隆重的典礼,也没有人山人海的民众欢呼。
欧洲各个国家压根都不知情,他们还认为现在的奥匈帝国正处于老皇帝遇刺的悲痛当中。
在这种情况下,帝国的大部分内政问题都会被搁置一旁,因此就连驻奥匈的他国外交大使,如若没有得到允许,也很难接触到皇室内的人员。
当然,以哀悼的形式却是可以。
一名驻奥匈的俄国大使就是得到了沙皇的命令,前来哀悼。
而这份哀悼,让他看到了这场登基仪式。
在发回去俄国的电报中,他对这场简单而又沉重的登基典礼,做出了如此描述。
‘我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登基典礼,整个国家都仿佛沉溺在悲痛当中,所有人的神色都是如此的凝重,眼神深处仿佛透露着无尽的怒火。’
他的电报被传达到俄国圣彼得堡,同时也落在了沙皇尼古拉二世手上。
而这已经是登基典礼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