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大院内，胡桃呆呆地坐在石阶前。
他看着那被扫得一干二净的院子，最后又把目光望向了放错了位置的小扫把上停了很久。
最终她似乎是很抓狂般咿咿呀呀地挥舞了两下小拳头，蹦跶到了那院子里的梅花树前。
掂了掂小脚之后起了小脾气，后退两步后哇呀呀叫着非常不客气地往那梅花树只是一踹。
一根十分普通但她耍起来又特别顺手的烧火棍啪嗒一声落下。
“笨蛋小斗！！这才刚刚病好就又那么早起，连招呼都不和我打一声招呼，太气人了。”
在她拾起那根烧火棍时，心底却蓦然平和了数分，循着脑海里那套枪法呼哧呼哧地挥舞着。
而不知为何，那起得相较于平日有些晚的胡老只是打了个哈欠，站在了院前静静地看着那活泼的小身影。
“嚯……老婆子，你那套打狗棍法还真不是盖的，隔代都能教坏你孙女，我看着都起鸡皮疙瘩，这除了打人疼以外根本没啥可圈点的。”
胡老呢喃着，神色微微变着像是回想起了当年被烧火棍支配的恐惧，眼角微微颤抖。
但最后却是无比释然地摇头苦笑。
心思又放在了家里另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崽子身上，面带微笑地叹了口气。
好在他最后还是推开了那孩子的心门啊。
……
那天清晨的不卜庐内，胡老在病房门前停了很久，透过门缝看着那孩子的努力振作。
那时的祸斗随意地拨开额前长发，坐在床头静静地翻看着手底那本古朴的医书。
试着开读着，可无论尝试了几遍，他那原本好听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
最终在几番努力过后，他那神色空落脸上也再挂不起那平日里显得好看的笑脸。
他损坏得太过严重了，作为人偶的话。
“妈妈她…其实也应该忘了，怎么修好我了吧，她身边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个更好的人偶了呢？”
那时祸斗的喃喃自语，站在门前的胡老一字一句都听得很清楚，很明白也很真切。
“有了比我更乖，更完美也更强大的……我的弟弟亦或是妹妹，它会被珍惜对待吗？”
他一遍一遍一遍问着，声音越来越无力。
听着那些低语，胡老几度想推开房间的门，但那手在微微抬起的下一刻，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
他知道这是藏在祸斗心里最深的秘密，是瞒着他不愿让他知晓的痛苦。
兀自推门走进并不是一个好的做法，至少放在现在不是。
那时他只记起了血夜里祸斗于温暖的拥护里崩溃挣扎的模样，不愿在此刻对方最为敏感的时候徒增给对方刺激了。
胡老其实知道祸斗可能有着两幅面孔，但并不知晓的事情也仍是有的。
其实祸斗自问的一切困惑，在他脑海的另一个自己完全知道答案。
但不知何时开始，短发孩子就已经毫无理由地霸占着原本是就缺失了许多的前世记忆敝帚自珍。
只有零星几点的画面，他才愿意让已经脆弱不堪的获斗窥见，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过了许久后，祸斗那深邃黯淡的钴蓝色眼眸偶尔会望到那床头柜上静静地发呆。
那上边堆放满的那些慰问品实在太多。
多到他估计一直到出院都未必能够全都装进肚里，这都曾是他百般祈求都未必能乞讨到的珍馐。
“如果我不是一个试制品，没有那么多缺陷该多好，其实，我一直都在幻想，她需要我……”
他真的并不明白，为何他做了这样的错事之后，还能有那么多的温暖愿意把他包围善待。
“我还害死了针爷爷，惹哭了好多人……对帝君大人大喊大叫，让阿桃和爷爷伤心失望……”
他缩在了被子里，把脑袋瓜藏在枕头下。
胡老只是落寞地看着那似乎是因为祸斗哭泣而显得一颤一颤的被窝，心里苦涩万分。
他知道推门走进不是一个好的做法，但是通过了对方的话，他忽然明白过来对方需要什么了。
“……傻孩子，爷爷毕竟是你的爷爷啊，怎么可能对你失望，你一直都是让爷爷骄傲。”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那般，轻轻推开了门扉，一步步十分沉稳但又不出声响地走到床边。
“系统姐姐，一定对我很失望呜……那个果子我拿出来擦拭过了好多次，都没能下口。”
被泪水晃花了脸的祸斗哭声很小，攥紧着小拳头嗫嚅着唇低语，这句话没能被任何人听见。
下一刻，温柔无比的触感透过了被窝将他轻轻揉着，像是要化开他的一切悲伤。
祸斗笨拙地把脑袋钻出被窝，带着些许恐惧地抬起头看着胡老，那被泪水炮烙的通红的粉黛眼影下，连泪痣都酝酿满悲伤。
“爷爷……对不起，我会把床单洗干净的……”
他攥着床单，看着胡老缓缓弯下腰将他脸上的泪水轻轻擦拭，脸上的笑容如此慈祥骄傲。
“洗不洗无所谓，不卜庐和往生堂其实有合作关系的，治不好的人就往我们这儿送。”
胡老用最平常的话，让祸斗的神色变成了疑惑不解而又震惊万分的模样，一时忘了伤心。
“你们两个，都是爷爷最骄傲的孩子，无论是面临着怎样的困境，抉择都没有改变过。”
他另有所指地开口说着，让祸斗的眼眸缓缓睁大，于此刻意识空间里的短发孩子亦是怔住。
“不用瞒着爷爷的，爷爷不在乎你从哪里来，不在乎你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
他捏了捏祸斗的小肉脸，声音十分平和就像是在阐述事实。
……
与此同时，意识空间。
获斗手里的狐狸面具，被短发孩子缓缓抓过后不声不响面无表情地戴到了脸上。
“会还给你的，我借用一下……”
他向着呆滞住的获斗开口，声音不耐烦。
如胡老所料般，下一秒祸斗身上的气息已然改变，钴蓝色眼眸底的悲伤渐被狠毒易替。
“老头，你……”
他扬起嘴角，凌厉的牙齿尖锐恶狠。
啪嗒一声脆响，一个手刀没好气地落在了祸斗的脑瓜上，把他砸成了孙子般支吾着缩成一团。
“嗯……小斗啊，爷爷刚刚没听清你说话，你再说一遍。”
胡老慈祥的笑脸上眼角抽搐，似乎是没想到自家孙子的另外一面如此狂躁，连他都敢冲。
他那身上如同一尊活杀神般的气息不再掩饰。
让不卜庐内隔壁病房里还在惨叫的重症病人们，如同发生医学奇迹般蓦地没了声响。
如被羞辱般，短发孩子目光一凝，在想要出言反驳的下一刻，意识空间里的获斗只是抱着他的腿，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
那目光里的色彩，让他回想起了自己最为弱小最为需要拯救的一幕幕，呼吸渐变得平复。
直至最后，他那想开口的话都咽回了肚里。
“至此一次。”
他向获斗如此说着，伸手显得十分嫌弃地把他扒拉到一旁，又安静地坐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