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的角落里,漆黑到了再不见光泽。
短发孩子捧着狐狸面具,用一块小方巾轻轻擦拭着,不时将其执起端凝翻看。
在他的身旁,有个显得仍是幼小的身影微微发颤着,将小脑袋倚在他的身上轻轻蹭着。
他终于还是停下动作,只是将平静却又茫然的目光望向了身旁似乎把时间定格在四五岁年纪的获斗,看着他那柔顺的蓝紫色长发。
“……放心吧,我只是简单教训了一下那批盗宝团的人为你讨个说法而已,他们的下场眼下并不归我决定,不会破坏你在璃月原有的生活的。”
闻言,获斗过了好久之后,才显得十分困难地将头抬起来,向着对方露出了一个很甜很甜的笑容,张开口说出的话语很慢很微弱。
“好哦…谢谢你,国崩。”
他艰难地将小手抬起,像是感受到了短发孩子的悲伤那般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脸,钴蓝色的眼眸里十分空洞,但又温柔珍惜。
那小手却在下一刻被短发孩子沉默着抓住,但那动作又很轻很轻,像是不愿意让其受到疼痛。
“为什么要感谢我,这四年以来你经常说这句话,你开始把外界的信息都隔绝在脑海外了。”
“把那些美好分享给我没用的,我滋长的那些念想不会被感化,若是有天你不在了,我也就不再受到桎梏,你的一切都会被我毁灭。”
他别过头,不再去看获斗那脸上挂着的那傻乎乎的微笑,只是自顾自地讲着。
“……不能没有你的。”
不知怎的,这句话的声音分明是小了很多很多,但是他知道获斗肯定听得明白。
获斗努力撑起身子,靠在墙上伸手从短发孩子手里扒着那个狐狸面具,攒足了一些力气后才终于开口,那软绵绵的声音显得释然。
“我还可以坚持几年的啦,没关系的。”
他看着短发孩子那怔住的表情,继续说着。
“我会坚持到陪着阿桃可以独立生活,到那时候就可以把一切都还给你,你就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可以做你自己了。”
“……”
“你听不懂人话么?!”
短发孩子的神色蓦然变得狰狞了起来,只是转过身静静盯着获斗,眼眸神色冰冷至极。
“我从一开始就是你的对立面,你的敌人!!你早该在数年前趁一切都还是你的时候,把我控制住或者直接就让我成为你的一部分的。”
“你难道没有发现,自从我出现的那一刻起,你心底所谓仇恨与念想都变得越来越不坚决,变迁到了我的身上了么,你本该拥有我的一切。”
“你的坚决你的爱恨分明,从我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在一天天被打回原形,你以为你很高尚?!”
“你本该十分完美,你将可以拥抱你的温暖,可以回应你的仇恨,你本身就几乎差点要成为完美的人格了,你纵容我回来干什么?!”
他像是已经忍了很久,终于止不住嘶吼。
“只要我在,你就会一天比一天软弱,软弱到你像是诞生起初时那样充满缺陷,而我会真的像是活过来那般像以前一样无恶不作!!”
“你以为我在璃月为什么那么安分?!我是为了保全生命,我是为了瞒过敷衍过你,敷衍过那些可以镇压我的岩神和仙人,那是虚伪的!!”
“你以为你这样做很高尚吗?!以为这样就是偿还了璃月又可以所谓弥补我了么?!”
“在我出现之前,你什么时候用‘获斗’自居过——!!!”
短发孩子喘着气,看着获斗早已抱着脑袋瓜蜷缩成了一团轻声抽泣,如同已经不再向他抵抗。
不知沉默了究竟多久,这片意识的角落里只有获斗那一直在努力忍着的哭声,断断续续。
“但是,璃月已经不需要我啦……国崩,璃月没有我的家,获斗只是假的名字。”
获斗的声音哽咽,泪流满面却又微笑着抬起头,那模样分明就已经倒退到了最初苏醒于瑶光滩上时,那完全如白纸的模样。
“我不够勇敢的,我最开始就是因为什么都保护不了,什么都想逃避才会诞生的……我根本成长不了的,一面临过往就会止不住发颤的。”
“我已经不想再见到妈妈了……呜……”
他神经质地颤抖着,像是思维都已经开始开始蔓延出缺陷与裂痕那般,泪水不断落着。
“求求你,这是我对阿桃最后的保护了,在璃月陪她长大,这已经是我唯一唯一的愿望了。”
“已经够了……我已经很满足了……已经足够了,我不想要存在了,不想再让任何人心疼了。”
“荧永远不会原谅我的,妈妈永远不会需要我的,赤团,针爷爷,布利啾都是被我害死的……”
获斗恸哭着,呜咽着揉着那泪一直流不完的眼睛,那头发上和左手上的红绳被他明显万分不舍却又用力地扯下,扔在了身边。
“我已经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伤害了,不要再折磨我了,我已经病了,攒再多摩拉都没用,睡也睡不好,笑都已经笑不出来了……”
“我会让所有人失望的,获斗的存在是错误的,是……”
他快喘不过气来那般呜咽嘶喊,那稚嫩的声音都已经变形,喉咙像是都要沙哑刺痛。
下一刻,短发孩子已经沉默不语地将获斗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只是摩挲着他的小脑袋瓜。
他感受着对方的身躯冰冷得像是刚从大海里被打捞起那般,冷到不停颤抖,冷到呼吸困难。
他那钴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快意,更没有丝毫那即将在不久后获得自由的欣喜。
只是一片淡漠与冰冷在看不出色彩般,如昏黑的海面倒悬,悬着那颗苦涩的心。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因为获斗本身就是美好到如童话般的幻想而已,是他对于荧的那份念想所生成的仿造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国崩……我记不起来了……”
获斗哭着,像是哀求般抬起头问着。
“那首摇篮曲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是谁唱给获斗听的吗,是妈妈唱的吗?”
他哭的越来越大声,眼底悲伤的得像是蔚蓝色的海面那般涟漪涌起,手脚发颤。
“一定是妈妈唱给我听的对吗,她一定曾经很爱很爱很爱我的对吗,因为我其实一点都不恨她…我很爱她很想她……呜——!!!”
这一刻,短发孩子眼底的泪水终于如崩溃般于眼角滚落,脸上却仍是那一成不变的漠然。
他张了张嘴,又抿着唇苦涩地呼吸着。
“……嗯,她……妈妈她一直很爱我们。”
他捧起祸斗的脸,十分珍惜地轻轻蹭着。
“那摇篮曲啊,只是一首普通的歌而已,没有别的意思,我可以唱给你听……”
歌声悠远,是谁的心在滴血的声音。
……
循着玉京台的长路,众人边走边笑得很是开心,似乎这几年岁月里一切都未曾变过一般。
假若欢声笑语仍是涟涟,那么你便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