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妻影向山,鸣神大社。
樱花瓣似乎要比往日飘落得更加喧闹,惹得那庭前一池幽幽潭水,起伏的涟漪惯比思绪密集。
已是日上三竿,却又似天未开时。
至少,方才睁开琉璃色美眸的八重神子,在发现自己枕在影的膝盖上时,眼底实是这般颜色的。
“怎么……又不舍得我了?”
她那原本妩媚得有万种风情的口吻。
在此刻却虚弱轻微若游丝,绛唇上牵挂着的笑容似乎也要比以往苍白上许多,再不忍斥谁毫分。
对于自己能够活过来这一事实,她确实是有些意外的,但若是那天天守阁内兴许恰好有位某位城府颇深的少女,藏于隔间观望的话。
很多事情,也都解释得通透了。
但那些其实都可以抛过脑后,此刻她已经看见了影那俏脸上挂着的憔悴色彩,那并不好看。
听见了八重神子微弱的声音。
影先是蓦然一怔,继而便有些不知所措地支吾着低垂下头,眼底满是欣喜的色彩。
“神子你醒了……先等我一会,我这就去喊大夫过来帮你再看看,我……”
她伸长了胳膊,向着不远处的榻榻米摸索去,想要用其来代替自己的膝枕去垫住对方的脑袋瓜。
而八重神子见状,也只是微笑着缓缓闭上了眼睛,得寸进尺般把脑袋往对方的膝枕上蹭了蹭。
“不用哦,我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她的笑容却是渐渐变得平缓,似乎意识到了自己也许不该挑在这么个时候清醒过来。
“有些事……你想问,便问吧……”
但至少,她此刻在影的身上已经再见不到属于雷神的负担,对方已经逃离了那必定会遭受劫难的命运,她也可以不再逆天而行了。
“……阿影,改变命运……是有代价的……”
而她也知道,她大抵是逃不过那归咎到她头顶上的劫难,注定要有偿命的死劫了。
不过能够不是现在,那么她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留给她留念享受的时间总还是算多的了。
听了这话,影的神色继而又变得十分落寞,只是用素手轻轻牵起八重神子那梦见木般粉黛颜色的长发,放在手底静静抚摸着。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国崩,你明明可以有千万次挽回他的方法,你骗了我……”
她咬着唇,那双丹凤美眸只是低垂着直视八重神子的眼眸,其中却只有浓浓的悲戚。
那其中有着千万种不解与急促,已经被磨损成了显得十分委屈的少女那般,浮现稚嫩。
“……因为我……你又磨损了?”
这让八重神子那隐隐还在作痛的胸膛似乎更加沉闷,她忽然有些害怕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让对方于不经意的某一刻,神志变成如婴孩般脆弱。
她只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对她的恨意如此不坚决,明明在看见她焚尽那些书信时。
对方绝对是怀揣着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怒火与恨意,几近恨到想要将自己一刀砍死的。
但偏偏此刻,那一抹恨意也好像只是荒凉,在她误以为机关算尽的戏码,落了空。
“所以直至今日……你都没有真正恨我么……你真的很不争气……真的很愚笨……”
八重神子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眼前影那绝美的脸庞,轻抚着那颗于此刻分外悲戚的泪痣。
也只是此刻才知道,对方对她的信任实在太深,深到已经撑不起她太多的算计。
而那只手亦是在下一刻,被影紧紧攥住,那副分明只是想要寻得那答案的模样,不允许她再有所逃避,有所敷衍了。
于是,八重神子只是轻叹了口气,那断续的话语,也被她尽量控制得更加流利,哪怕那些话语仍是十分缓慢,十分轻微。
“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她不可能告诉影,那所谓千万种将祸斗挽回稻妻的方法,最终都会激化起稻妻城里看似早已平息的矛盾,直至最后迎来最惨烈的结局。
因此她也需要时间,去让稻妻的上下都彻底落入她的鼓掌由她控制,在那之前的先置条件,是她万万不可以哪怕有一点儿心软。
而如今的场面,都因她不够坚决所致。
假使她能在翻阅祸斗那些信笺之后,毫不迟疑地将其摧毁而非起了恻隐之心只是深藏。
而又假设她能够把事情做绝,彻底控制住老针的一举一动,让他没有机会从珊瑚宫心海那边得知关于信笺的情报,让他没有机会行动。
甚至至少最后,若是她能够狠下心将他除掉,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场面。
唯独,八重神子不会去懊悔起初对于祸斗所做的一切,原因很简单,他对于影永远都会是个命定的威胁亦或是劫难,避无可避。
她不能完全掌控命运,也不能完全读懂。
但唯有这一点她是万分确信,万分笃定的。
因此要么将其控制,要么将其除去,而她也算是软硬皆施了,反而是栽在了自己手里。
“……影,他不会原谅你的,你也该明白过来你和他不过是主仆关系,并非母子……而如今你的人偶可是起了向你挥刀的心思哦……”
八重神子的眼底闪过些许危险至极的红光,那胸口处的刺痛感又让她脸色一白,哑然无语。
“我至今都不觉得,把他除去有何不对,稻妻厌他,我亦是厌他……他又会害了你……”
可这些话语,此刻在影那悲伤的眼眸底,是如此地没有任何说服力,无法改变她的念想。
此刻,影脑海里回忆起来了她在最初将有关于战斗记忆乃至搏杀经验注入祸斗的脑海里时。
还是婴孩模样的祸斗却在睡梦中挣扎着淌下泪珠,如哀求她停止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