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以为我疯了,你会怎么想呢?”
内心角落里,短发少年依偎在长发孩子的身旁,呢喃着。
“但我想不出其他办法,可以让他们收回那些放在我身上的期许与温暖,那会让我没有办法向你靠拢,我只能让所有人都对我失望……”
他那疲倦的眼眸不知带着羡慕,还是带着厌恶。
只是久久停在了身旁孩子那一头柔顺的蓝紫色长发上,伸出的手又轻轻放下。
“我在把获斗存在的痕迹破坏,人们很懂变通的,很快就不会再怜悯我了。”
“那样的话……等到我离开的时候,他们一定也不会因想起我而心生思念,只会感到如释重负那样开心,我也能逼着自己再回不了头。”
短发少年强笑着,轻轻拥住了那身旁仿佛永远不会回应他的另一个自我。
“对不起……明明才和你换了身份。”
他嗫嚅着唇低声道歉着,默默哭泣却流不下眼泪。
那精致的脸颊微微颤着不再哽咽,只是深深埋入对方那头长发里缅怀着什么。
“我只是想替你去远方……到那时候,到那最后……”
最后渴求的声音,却是如此的绝望。
“到最后,你可以替我回来吗?”
这轻微的呢喃回荡着,如此微小却又如此清晰。
“不可以把我抛在外面的……我已经在慢慢变成你了。”
声音仍是回荡在漆黑冰冷的这角落里,像极了比夜色还深的棺材。
两个孩子颤抖蜷缩着彼此依偎,很像是在取暖。
都走不出心中那深不见底的崩溃与绝望。
……
昏暗牢房中无比昏暗,祸斗低垂着眼帘坐在角落里。
那原本穿在身上可以用以遮挡住内心伤痕的那副可笑戏服已经不知去向。
他也剩下单薄灰白的囚服,身影在每一阵风轻轻吹过时都会冷得打颤。
他抱着臂膀尽量蜷缩起身子,尽量想遮住那发寒的脚丫。
可是手底和脚上的镣铐固定住了他的身形,他无法挣脱这些冰凉。
他想学着去适应这眼前的冰冷与黑暗,兴许这其实至少那比温暖更让他觉得熟悉,起码这里可以避雨,不过他也只需要一个能避雨的角落而已。
所以所有的同情,请尽量避开他吧。
不要再给他转瞬即逝的希望,也不要再给他一时兴起的温暖了。
那缓缓伸向了微弱又清冷月光的手掌,也辨不清是在挽留还是驱逐。
“什么时候……为什么看见光我的眼眶就好刺痛了呢?”
他自言自语着,倚靠着冰冷的墙壁把耳朵傍在了上边。
落下的雨滴一落、一落、滴答、滴答。
滴答作响的声音像极了那歌谣里悠远得有些模糊的旋律,没人唱给他听。
那孩子的歌声很轻很好听,断断续续着像是心头在滴血。
“孩子的身影躺在于泥泞中央,身旁有只小狐狸在听风声窸窣作响”
“他们在用拾来的柴试着在雨里燃起篝火,他感到一丝解脱”
“小狐狸呀,不久之后我就会离开……”
那孩子倾听着自己模糊的心跳声,倾听着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滴声落在铁牢门上,一遍一遍地又像是海浪在拍打着礁石。
“我知道自己犯了很大的错,无论在夜里怎么挣扎,结局都会是穷途末路”
“但愿海风能过来卷走我的痛苦……”
“让我沉溺在茫然里不用再忍受……”
那孩子回忆着渐渐模糊的白狐之野,像听见了那草丛之下树叶窸窣作响的声音。
“如今的我真的能入眠吗?那为什么已经精疲力竭……”
“谁来告诉我一切终变好,至少骗我不必这样神伤……”
“请听听我忏悔犯的罪孽,他不知在等着什么赎过……”
“夜幕和星空就快要降临,那一定能来吞噬掉我吧……”
画面里的孩子一动不动地躺在雨里,口鼻溢血而又绝望地凝望着天空。
他伸出了被打得淤青发紫的双臂,颤抖着向它讨要一个拥抱。
那勉强笑眯起的眼眸像钴蓝色的宝石,眼角的泪痣像是谁的吻痕。
像是造物主……弃的酒杯。
“我感觉如此美好,我亲爱的小狐狸……”
“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最终……我会放弃所有……”
恍惚间歌声停下,有谁的步伐在那牢门外轻轻停下。
胡老黯然地听着那断断续续的歌谣,也终于听见了他内心的声音。
已经无法再透过这铁栅栏去给那被拷在角落里的孩子哪怕一个最简单的安抚。
那花白的胡须在这漆黑的廊道里,如他那浑浊老眼中的深沉般显眼。
“……爷爷?”
循着声响,祸斗抬起眼眸看着胡老的身影。
只是用沙哑的声喉打了声招呼,继而又把头低垂着无言再面对他。
他想尽量轻轻地用单薄囚服藏起身边的镣铐,却只能听着那铁链泠泠的声音打破了黑暗里的寂静,把他的手脚都勒得淤青泛红。
“……小斗啊,你尽量把身子凑到爷爷这边一点儿好么?”
胡老缓缓弯下腰,半蹲着停在牢门外向他如此说着。
而祸斗低垂着头,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尽量把身子挪了过去。
直到那粗重的铁链被绷紧拉直,他也只能尽量地把头凑到门前一点儿的距离。
“对不起……爷爷,祸斗并不配当您的养孙的……那口棺材不用再为我留着了,我唱戏卖花糕攒的摩拉还有您送我的东西,都叠放在房间里了……”
他仍是不敢抬头,只是紧闭起了眼睛把话轻声说出。
下一刻,祸斗那钴蓝色的眼眸缓缓睁大。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上,被轻轻敲打着,一下接着一下愈发轻微。
胡老默默地只是看着眼前的孩子,攥着拳头轻轻一下接着一下敲打着他的头,就像是要把他敲醒让他长记性,却又忍不下心太过粗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