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少年沉默着,红着眼眶呆呆站在那长发孩子的面前。
低垂着那钴蓝色眼眸里破碎的色彩,身形摇摇欲坠。
他傻傻地笑了,笑眯起眼睛没有力气说出任何话,只是渐渐转过身。
那眼泪还是随着他的笑容扬起而落下。
那疲倦的身影蹒跚着背过身离去,像无家可归的游魂一般渐行渐远。
分明就像那角落里一动不动的长发孩子。
曾经也不愿对方因自己而担心那般向找个更远的角落倒下。
他知道对方不会醒来,他只能继续他遥远的旅途,继续他的漫漫长夜。
不惧怕黑暗,也不期待黎明。
名为获斗的存在,终于也已经再坚持不了几天了。
他已经很拼命地撑了很多年了,已经竭尽一切了。
过了许久后,那仍坐在原地的长发孩子忽然茫然地抬起头。
那眼眸看着不远处地上被泪水沾湿的碎片,缓缓地伸出了手指想要阻止什么。
瞳孔之中,那片模糊的钴蓝,渐被染上火焰颜色。
如同谁念念不忘的回响,如同那击碎黑夜的光。
朦朦胧,病床上的身影微微颤动,进行着他最后的执念。
辗转已是天明,摇晃的身影渐渐远去。
……
前往无妄坡那一路上,漫长的队伍如此繁华。
往生堂仪倌队伍前,胡桃眼底有着灼灼的光华只是慢慢走着。
她那身上古朴的往生堂仪倌服饰无比端庄,本不应出现在活泼年纪的她身上。
而她那头上戴着的帽子材质偏硬不染纤尘,正面饰有往生堂的显眼徽记。
这顶帽子起初兴许并不适合她,因为那帽檐都要比她的头大了两圈不止。
她用那那一夜的针针线线,将这顶帽子亲手拆补改成了适合自己的尺寸,每一针线都似乎已经染上了她的眼泪,色泽与原本已经看不出差别。
那帽子侧边的的梅花裁自那庭前梅花树上最高的一朵,那挑上的染料是用那小香囊里仍带有幽香的香料染上,此刻只显得娇艳欲滴。
那单薄的身影像是承载着谁人所给予的力量,肩负着谁的那一份努力。
每一步缓缓的踏落,都悬着那身后队伍里所有人的心。
南十字号所有船员、云翰社的戏台班子们、往生堂的仪倌队伍与那璃月港内千家万户的百姓们都只是看着最前方娇小的人影,一时间难以言语。
因为他们都清楚戴上了那顶帽子,也就相当于是承了往生堂主的名。
可这着手的第一件白事便是至亲之人实在是过于残酷,谁又能够想到,对方如今年方才不过就要十三岁,却依旧背负着难以想象的重担。
起落的唢呐声如此嘹亮,白纸翻飞在半空悠悠飘远。
只是仍是有不少人左顾右盼着,想要找到那另一个蓝紫色头发孩子的身影。
“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么,怎得不见……”
有人似乎想要开口询问,不知为何却又骤然安静了下来。
“街坊们……搭把手吧,让这孩子走到前面去,别让他倒下了……”
肃然的声音取代了所有的怀疑,那摇摇晃晃着追上了队伍的身影如此单薄,却如最沉重的轰鸣打破了人心所有的桎梏。
那一刻,胡桃的步伐缓缓停顿,脸上的神色也微微愣住了半晌。
她抿着唇还是没有哭出来,但是她知道那人还是凭着怎样的执着追了上来。
那想要回眸的念想又被压在了心底,因为这一路是注定不可以回头的。
只是那眼角的余光仍是落入了几缕蓝紫色,悲凉得让她的拳头都颤抖攥紧。
如果说这一路她是凭着执念压抑悲伤一路走来。
那这一路的他到底是靠着怎样的念想,才能够追上已然遥远的人群。
一定……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力气了吧。
真的好温柔啊,她真的好想好想回头给对方一个拥抱告诉他这一路有她就足够。
终于,那一只温暖的手将她轻轻牵住。
渐渐挽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这一次很久很久都不会分开。
胡桃也终于可以侧过眼眸,咬着唇瓣颤着朦胧眼眸看着身旁的少年人影。
那时祸斗那双钴蓝色的眼眸底只剩下了温柔,倾尽了所有。
笑得是那般好看,那粉黛眼影下的泪痣都被轻轻牵动,她好喜欢。
……
……
……
奈何桥上,有人频频回头。
“老婆子啊,我还是放不下心那俩孩子啊……”
胡老微微笑,向着身旁的老伴显得不舍地念叨着。
闻言胡柳亦是摇了摇头,只是用那杖子轻轻敲了敲他的头才开口。
“这一路你就没往那桥下看一眼吗,我的手你都牵了多少年了,这一路就没放下来过,去看一眼吧……我陪你去看。”
她拽着胡老慢慢走向这桥旁,两人向着那桥下光景展望着。
那一幕光景里,十里红妆喜鹊缭绕。
八抬大轿如此庄重,停落到了胡家府邸前。
那新娘子笑得很甜,梅花瓣似的眼眸底满怀着爱意,有些俏皮地不时偷偷挑起那红盖头,想要透过这花轿帘子去看看自家的新郎官。
而那花轿前,新郎官有着一头及腰的蓝紫色长发,被用红绳盘成了高马尾。
他微微笑着,伸手将那花轿上的新娘子抱起搂在怀抱中。
钴蓝色的眼眸子里满怀着温柔,眼旁的泪痣被谁悄悄地凑上前吧唧吻了一口。
那对视时彼此眼底的迷离,跨越了千万年的光景。
羡煞了这一整个璃月的家家户户,无人眼底不流露出由衷惊羡。
唢呐短响,氛围是如此轻松明快。
绣花鞋起落,世间所有最美好的繁华都已经落在了这阵明媚春光里。
院内的梅花树开得何其茂盛,一眼望去都是地久天长。
这画面,实在是过于过于美好。
以至于胡老都瞪大了老眼,面红耳赤地把那花白长须都给吹得乱飞。
他伸出手把那眼睛遮住,又悄悄地打开指缝眨巴着眼睛看着。
一幕不落的把两人跨火盆拜天地的光景全望了一遭,继而苦着脸看着那似乎没能被挖出来的女儿红,砸吧着嘴分明像是亏了几个亿的摩拉。
“瞧瞧你这熊样,咱们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咋就不见你这么羞了,你可别看这座桥短,咱们几步过去就是不知道多长时间了。”
胡柳笑着,没好气地揪了一把胡老腰间的软肉。
“你要是再往前看点,没准你还能知道咱们曾孙子孙女长什么样子呢,有什么想要嘱咐的话再过下一站,咱还可以回无妄坡嘱咐一声。”
闻言,胡老虽然觉得疼,但也仍是笑得老脸都灿烂了。
“诶这话可就不对了,小斗那孩子平日里也容易羞,你看看他现在哪还有半点儿羞涩的样子,可惜太远没能听清他俩悄悄话……”
“不过看到这我突然就有耐心了,还是老老实实等这俩孩子过来向咱汇报就行了,只可惜这一幕没能亲眼见着,不然我少说多活几十岁。”
他忽然转过身一把就把胡柳拦腰抱了起来,一路澎湃地走过这破桥。
“我就不去见桃儿那孩子了,我眼窝子浅见不得她哭,柳儿你到时候帮我劝劝她让她别在那等太久就行了,斗儿的话我还能有啥好嘱咐的,够贤惠了!!”
那一路恩爱的念叨,如此一往无前。
……
那名为命运的枷锁永远无法解开,只能挣断。
那桥下光景明明灭灭,又如泡影般渐渐消弭得好像不曾存在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