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仍是水滴落下的声音。
龙脊雪山定格的世界中,寂静得似乎只有谁的喘息变得愈发微弱。
空的呼吸愈发困难,他那双暗金色的澄澈眸子在这一刻也已经模糊。
他迷蒙地看着那自自己脸颊旁向下淌落的汗水,看着那些汗水一滴滴在离开他的身体后像是完全不受束缚那般坠落到地面,思绪在这一刻却分外清明。
被他攥在手底的那不规则之物分明还在一点点转动,在重构成类似沙漏那般的物件。
时之沙】
这朦朦胧胧的称呼随他那渐渐模糊的意识清晰地落在他的记忆里,在这一刻空分分明明就有一种强烈的不适感,那是一种被揭开尘封记忆时脑海如针锥般的刺痛。
“为什么只有我仿佛能够勉强做到移动,冷静……一定有什么是被我忽略掉的东西”
强忍着不适感,空仍是注视着那一滴滴落下的汗水。
一旁的小派蒙几乎是急哭了那般在周遭不断煽动者空气,好让它们能够聚到空的身旁让他不再缺氧,只是即便她的小脑袋瓜再不聪明,也知道这样做的话始终会再赶不上。
“空你再撑着点,派蒙很快就……唔……”
派蒙使劲捂着自己小嘴巴压低了声音,想要借此不去同样消耗身旁的空气。
她泪眼朦胧地拽着空的手想要继续尝试着将他被定住的身体带到其他位置,可是无论任凭她的披风晃得有多用力也都无法做到挪动对方的身影,她只能一滴滴落泪地看着空的眼睛渐变黯淡。
“派蒙,没事的……”
空艰难地露出了温柔的笑脸,似乎意识已经在游离于昏迷边缘。
他看着自己那攥紧的手掌,眼底流露出的却只有坚决。
那脑海的思绪从未停息,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在这一刻他似乎要比起先前更容易说出一段完整的话语,这其中一定也有着被他忽略掉的契机。
“呜哇!空你不要再说话了,派蒙可以加油飞快点的!!马上,派蒙马上就把空气扇过来!”
小派蒙哇哇哭着还想要向着一旁飘远,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无法做到飞得更远。
那远处都是黑雾,她已经真的把这个范围内能够扇过来的空气都用小手一点点扇过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终于是委屈地嗫嚅起小嘴巴可怜巴巴地只是看着眼前的空。
那强忍着都没能停下的啜泣声,断续地回荡在空的耳畔。
“……派蒙。”
空抿着唇有些心疼地看着忽然泣不成声的派蒙,他从未听到过对方如此悲伤的哭声。
他如走马灯般回忆起了过往与对方相处的画面,忽然反应过来即便是以往旅途中在偶有的风餐露宿的那些天,寻不到食物时派蒙被饿到了肚子时最多也只会眼底打转泪花。
那些时候派蒙也会很乖巧地不说话,会瞒着他自己飞去寻找食物,哪怕是寻到一颗日落果也都绝对会笑得傻乎乎地带回来和他分享,不曾考虑过先填饱咕咕叫的肚子。
空记得上一次他听见对方在哭,还是因为某天迷路的他在意识到派蒙不见了踪影而赶忙去寻找对方时意外发现她悄悄缩在河边的时候。
那时的派蒙就是一副分明是找不到日落果带回来给他、想要去捞鱼却又变成一副脏兮兮又湿漉漉的可怜模样而不敢回来见他才会委屈成那样的。
自那以后,空就开始养成了会把路上能够寻到的一切食物都收集入背包的习惯。
他再没有让小派蒙饿着哪怕一分一秒,也再不让对方受到哪怕一点儿委屈。
即便空一直知道派蒙很胆小、有着一点小贪心小财迷、但是她从来不会因他而舍不得手底攒起的哪怕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摩拉,也不会因他而害怕得不敢面对危险和死亡。
早在他还未获得元素力、孱弱得在丘丘人的包围中陷入了险境时第一个挡在他面前的似乎永远也是派蒙,即便她分明不可能当下任何对他而言无足轻重的攻击。
派蒙是空在提瓦特的第一个朋友、家人,陪他风餐露宿,帮他说话出头,会在给所有讨厌的人起外号的时候都自始至终没有给他起过什么绰号,即便他偶尔也会欺负她。
因而,空也知道自己给她的宠爱永远都不会嫌多。
——对方真的值得自己耗尽所有的温柔去守护,去陪伴的。
“别哭,派蒙”
空笑得十分温柔,澄澈的眸子里也只有派蒙揣起他手掌的画面。
他当然也有注意到派蒙的特殊,自遇见她的那一天他就反应了过来对方的存在分明绝无仅有,即便是眼下在这片定格得寒风遏息、冰不流淌的世界里对方也能做到行动自如。
但他绝对不会怀疑乃至迁怒派蒙哪怕一刹,因为派蒙就仅仅只是派蒙,是他最重要的家人之一。
“空你等我一会哦……我这次飞快点,去叫醒卖唱的…他能刮那么大的风,一定能够救你的。”
派蒙转过头看着温迪那与她遥远得令人绝望的这段距离,声音发颤又坚定。
她回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空微笑点头的模样,随即就以最快的速度飞了出去。
而空也只是看着派蒙飞远的身影,愈发力不从心地感受着掌心那枚沙漏一般的事物在一点点变得倒置,直觉告诉他若是他真的松手放任其翻覆,一切的努力都将付之一炬。
他可能会失去很重要的事物,而他最重要的事物分明已经仅剩不多。
顺着那小小的背影,空朦朦胧望见了此刻那昏迷在远方的温迪与闭眼不动的钟离。
在这一刻,他似乎又回想起了与这二位神明所相处时的每处细枝末节。
就仿佛眼前重现出温迪与钟离的身影,在他的身旁如画面回放般呢喃着话语那般。
“七神的力量基本是与他们所管辖的领土大小有所联系,一份地脉便是一份力量的根基”
温迪的声音有些轻佻,但分分明明流露出了几分无奈。
“也就是说……七神的力量来自于这片土地,受制于这片土地……元素力……”
空涣散着那仍是坚定的眸子,思绪清晰得堪称可怖。
“你能够通过神像作为感应元素力并加以应用……这既是留藏在你身上的底牌亦是某种不应过度显露的力量……可以同时承载七种元素力的人,除却那位以外我未见过第二人”
钟离的声音亦是回荡在他耳畔,在告诉他只有他才能做到哪怕是神明都做不到的事情。
“那一位……能够同上承载七种元素力,也一定能够控制七种元素力……也就是说……”
空咬着牙艰难地抬起头,对峙着那天穹黑雾的破口。
那一处破口却仿佛并不受这下方静止世界的影响那般一点点地放大。
而他手底的那枚沙漏宛若是在与这处破口进行着规则与规则间的彼此抵制一样争夺着彼此先后次序,那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其随意拨开的黑雾已然说明一切。
很显然,被空攥在手底的那枚不规则之物兴许也有着法则一般的伟力,却说到底也只能算作是死物、终究是无法做到与那自天穹之上俯瞰而下的那一位抗衡太久。
——那投望而下的眸光不余喜怒的祂,优先于他手底掌控着的这枚沙漏控制着这处空间一切。
“也就是说……只要我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它就限制不了我吧。”
空那脸颊上滑落的汗水,堪堪划过了他微微扬起的嘴角。
那些汗水在半空落下的那一刻就断绝了他身上的元素力,因而可以做到不受制于这空间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