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天边的光渐渐明朗,那由累累伤痕的碎石砌起的一小截高塔也渐被镀上金辉。
所有人都就这么迎着天光,有些恍惚沉默地看着杜林在向着这座残破高塔亲昵地欢呼着什么。
很快就要与无边黑暗为邻的他,却在为这一缕缕从来不会属于它的光明高兴不已。
“吼呜……”
一声接着一声的沙哑,又一声接着一声的高亢。
“吼…呜……”
一声接着一声的断续,最后一声接着一声的颤抖。
杜林呆呆地抬着头,忽然是清楚了什么一样忽然不再吼叫了。
它只是伸长了脖子动作尽量很轻很轻地蹭着那截残破的高塔,喉咙里不解的声音越来越像是呜咽。
这里摆弄着那里轻蹭着,生怕碰坏了又不理解到底是哪儿出了错。
但其实也许再过一会,它就会知道绝望将又一次将它包裹。
但至少此刻,它还在徒劳。
香菱眼眶发红地抱着还在沉睡的锅巴,埋着头不敢去听杜林的声音像是在一点点变得悲伤恐惧。
只是她其实还是已经藏不起哭泣的声音,被身旁的归终轻轻地揽入怀抱悉心安抚着。
“归终姐姐……我不要杜林直到最后都要在绝望中离去……”
“有没有办法,有没有办法……有没有……”
香菱抬起头却是正好对上了归终那同样落寞的眸子,霎时就慢慢抿起唇不再言语。
她埋头哽咽的声音也在因克制而变得断续,这让归终的心底也已经在微微作痛。
归终轻轻抿着绛唇,一边轻抚着怀里泣不成声的香菱又无力地缓缓望向了一旁。
她只看着一旁魂不守舍的莫娜蜷着疲倦不堪的身子,眼角的泪痕也已经被冻得烫红。
莫娜那双曾无比骄傲的淡青色眸子在这一刻分外黯然,只是映着高塔上的裂纹
直到她那被冻伤的手掌被归终轻轻执起时,才好像终于是回过了神来。
“……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莫娜分明还想要强地解释什么,但在看到归终那双过分温柔的眸子时还是没能禁住心底压抑的悲伤。
只是在她心底那份死死咬住的倔强褪下后,难以言喻的疲惫就已经将她打击得摇摇欲坠。
“不用担心我的,归终…姐姐,只要再歇一会恢复一点元素力,我能再次牢牢抓住命运……一定能……”
只是那仍被她紧紧攥在手底的那颗神之眼,自始至终她哪怕手掌被冻得皲裂流血都不曾松开过。
归终只是同样温柔地将自己的怀抱作为了莫娜一时的避风港,抚平了她心底的动摇。
“嗯,姐姐我也相信莫娜你能够做到的。”
她轻轻抚着莫娜那攥得发青的手掌,也在听着对方那越来越若决堤般难以释怀的悔恨。
其实这一刻的归终同样因无力而难以自已,但她知道自己至少仍能让这两个受了苦痛打击的女孩得以片刻喘息。
因为天快亮了,大人是不应该让孩子们的悲痛沉淀到第二天的。
那样的成长太苦,需要的代价真的也会沉重到将她们往后的笑容都尽数剥夺,那真的太不应该。
很快的,一件被烘烤得十分温暖的大衣就已经被披到了归终身上。
钟离眉目温柔地半蹲着身,手抚着那件宽大的外衣尽量让其得以遮盖住眼前几人柔弱不堪的身影。
与归终相视而望时彼此虽然只字不提,却也已经把该说的都悉数道尽。
但下一刻他也分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只是回眸不知该作何感想地看着仍未放弃执念的杜林。
杜林的吐息声变得愈发微弱,它那无力攀附在峰尖的躯体像是在一点点失去着活动的能力,最终似乎连那嵌在那被擞烁寒风中的断爪也变得难以撑起它过分沉重的生命。
蓦地一声震耳欲聋的滑坡声响,让它原本还勉强能够抬起的脖颈重重地向着道旁砸落。
可甚至就连这一刻,杜林那双模糊的眸子也都还在祈盼地望着这座虽然残破却渐渐有了模样的高塔。
执着得像是根本不去在乎痛苦马上就会降临在它身上,没有表现出任何逃避。
无力的喉咙艰涩地发出祈盼的声响,呼喊声亲昵得像是在哭。
只是高塔离它越来越远,它只看到黑暗离它越来越近。
看不见光就是在休息,这是它脑海里一直有着的简单认知。
可是分明这一刻杜林真的不想沉睡,身体却已经不再允许它如何控制。
幻觉代替了黑暗,杜林像是看见了什么。
眸子一点点闭上了。
……
……
远处山麓位置,愚人众的队伍已经赶赴到了特瓦林那处龙坑的位置。
“这条龙还有气,心跳也还有!!鲍里斯我就说了嘛……龙是不会轻易没掉的,”
约翰贴在了特瓦林的胸前听了老半晌,才终于是听见了那几乎微不可查的一点儿心跳。
“医疗班还愣着干啥?!快过来能包扎的包扎,不是你们……”
他无比兴奋地朝着鲍里斯乃至一众战友们高喊,却愕然地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都没有在他身上。
蓦地不安让他的目光一路顺着落到了雪山山间的位置,几乎下一秒脑海就是嗡地一声。
有些血气方刚的至冬汉子们在这一刻,也都两眼发红地呼吼出了声。
“不要啊!!!!快飞起来啊!!!”
鲍里斯和鲍勃狂吼着,眼睁睁地看着杜林那攀附不住山峰的身影终于坠落向着崎岖的山脚迅速靠近。
而且是头颅向着地面,那可是杜林仅剩下的两处弱点之一。
真的就这般坠下地面的话,恐怕就再也真的抬不起来了。
只有在这时候他们才终于意识到,他们愚人众根本就没有恨过这条几次险些让他们全军覆没的漆黑巨龙。
因为这不公平!!对这头名为杜林的巨龙一点儿也不公平!!
尽管此刻的愚人众队伍里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到底不公平在了哪儿。
……
……
熟悉的牢笼门前,几人的脚步缓缓停下。
阿贝多沉默不语地伸手轻抚着这锈蚀的牢门,发现那门上的铁锁唯独没有损坏。
“……到了,但我并不能保证杜林的心脏存在于此。”
“即便是存在,你将它毁了也没有任何意义,这片空间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希望你遵守约定。”
他回过头漠然地看着罗莎琳,看着后者的身旁似乎还在不断飞舞着火蝶。
闻言,罗莎琳只是缓缓让开了身影让砂糖与布利啾得以快步赶到阿贝多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