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布利啾是哪怕在他最脏兮兮的时候也会将他毫不犹豫抱紧的人之一,他知道的。
即便这样浅显的道理他用懵懂的眼眸悟了整个璃月的人间,时至离开后才终于得以通透细细地记在脑海。
他也能看得见对方眼里的歉意和忧伤,但实际他从未怪过、未嫌弃过对方任何一点。
“布利啾,我现在真的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需要这样像小时候一样哄我了。”
继而祸斗当着布利啾的面,在手掌心里凝聚出了些许云雾。
微微伏在地上,十分耐心地一点点地让那些云雾如丝如缕地散落到了云层上,不断用手轻拍着填补着这些足以遮挡住落雪与阳光的层云,这样的动作每一刻都被布利啾清清楚楚地看在眼底。
这让布利啾也终于认定了,它这一趟原本要寻找的奥赛尔执念就被对方死死掌控于手底。
那并非是依附着侵蚀,而是完全被对方以过分强大的实力强行摁着用以为己所用。
“奥赛尔的意识已经消失了,现在的我在使用它留下来的那部分力量在填补这一处地脉异常的破洞。”
祸斗的解释似乎有些显得牵强,有一种忧虑着他人无法理解的心绪。
“因为它先前在赤团的身上汲取了很多原本属于这里的地脉能量,因此才没有那么轻易散去。”
“我想要用这些能量尽量延续这一场梦境持续的时间,我明明不是这场梦的主角……却占用了那么多时间。”
他微不可查地抿着唇,看着那些鹅毛般的落雪终究还是星星点点地压塌了一些云层得以坠下。
那冻僵的手掌又一次加快了速度,宛若初生儿般过分敏锐的感触却也没让他哪怕皱一下眉。
“布利啾,我还有这样的事情需要做,就只是这些……在过往留下太多遗憾的人是杜林和鲁斯坦大叔,我不希望他们拼命留存了几百年光阴至今都没有散去的执念以遗憾告终。”
“现在鲁斯坦大叔和杜林一样,能够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以布利啾你先回去好吗?我其实是可以自己想办法下去的。”
祸斗十分温柔地向着布利啾解释着,眼底分明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成熟。
这让布利啾身上原本微微炸开的羽毛也终于轻轻耷拉了下来,只是眼底的不解还是有着很多。
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在它眼底现在的祸斗身上不知为何好像多了一种奇怪的气度。
就和此刻地上那位岩神非常相似,那是一种独属于神明的气息。
只是很显然,布利啾的脑袋瓜很快就转得比拨浪鼓还快。
把这个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到了脑后,它的小祸斗就只是小祸斗而已,一直都是那个单纯得容易被骗的笨崽子。
“你当本大爷的脑袋瓜是林猪做的吗?!光凭你一个人怎么可能下得去。”
布利啾气鼓鼓地揣起法杖轻轻敲打着祸斗的脑袋瓜,根本不相信对方的话语里的小部分鬼话。
“还有本大爷的年纪也已经快有五百岁了!!你现在才十多岁不就是小孩子嘛?我哪有在哄你!!咕!”
它把脑袋一晃,叉着腰一副十分生气的样子。
只是脑海却在十分清晰地思索,在计算着自己体内为数不多的冰元素里还能帮忙凝成多少云朵。
全部都在这儿用完是不可能的,它还要留一部分带着眼前的祸斗平稳落地呢。
但要制造云朵这很简单,在奥赛尔的残魂消散之后云层上方余留的水元素力有很多。
布利啾很清楚只需要催动些许冰元素力,就一样也可以制造简易的云翳。
但那终归是不一样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时间的流逝。
“……总之你快把奥赛尔的能量吐出来!!那个会吃坏肚子的!会让你长不高的!!”
“你难道真的想像璃月那个奇奇怪怪的什么大圣一样只有三点五寸高吗?!”
布利啾的嚷嚷声落下时,那不远处的位置蓦然就塌陷了一小块云层。
这一瞬间,它都分明透过了那块云层望见了龙脊雪山上的些许松柏。
可是布利啾分明是记得早在那些不详的黑雾笼罩着整座龙脊雪山时,这块地方就已经不再有任何完整的植被的。
也就是说,在那云层下方的泡影终究会在这过分炽热的阳光中点点消弭。
等到云散了天晴了,所有的痕迹都不会再剩下。
如果是从未有过被谱写的故事,也能有结局的话。
——那现在的徒劳,还能让奢望得到成全吗?
云层已经开始变薄了,有越来越多的落雪弥漫过了云翳开始最温柔地下坠。
但是雪山中的景色却也开始像是流沙一般渐渐改变着模样,有着越来越多的事物已经在被时间无情沙化。
这一刻,布利啾终于是陷入了沉默。
布利啾就这么看着祸斗那十分坚决的背影和被冻僵的手脚,心底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它并不知道此刻祸斗的四肢其实已经被荧以生命如飞蛾扑火般的代价赎回,只是还认为对方在撑着机关义肢。
说到底还是冰冷的齿轮机关,怎么想都会冻伤的。
“……别这么说魈师兄,我觉得他真的不矮、而且也很帅的……”
祸斗碎碎念般反驳着,话语里却分明是那种在安抚心绪的无奈。
“还有现在奥赛尔的气息不在我身上,已经都散在空气里了,空气里的这些水元素就是,只不过这些力量本是属于赤团的,而赤团把这些力量送给了我。”
他顿了顿,似乎又回想起方才自己与杜林浅浅的离别。
“即便我没有任何可以成为神明的品性与格调,力量也还不够……完全不够。”
些许雷元素自他的血液中如唤醒般沸腾,也令他眉目间的落寞像极了某位风华绝代的人影。
同样力竭的疲惫与本属于国崩的那些遗憾的记忆碎片,也只让祸斗暗暗咬住了唇瓣。
“至少一次也好,我想要成为它的神明。”
这一句话语,被这个想要成为神明的孩子用自己活生生的血肉说得分外执着。
而且在这一刻,他的脊梁与背影都分明笔直。
这一刻,布利啾也只是伸出手十分熟络地揉着他的脑袋瓜,选择了相信。
一边帮着他造云朵,一边哼唧哼唧地嘟囔着。
“放心啦那对要人命的夫妻都执着了数百年了!!肯定会成功的!!”
布利啾忽然想起了鲁斯坦和罗莎琳那彼此奔赴的模样,相隔着一种永远无法跨越的时间。
“笨崽子你就看着吧,本大爷信得过的人类不多不少就那几个而已!”
对方那很认真的话语,被它回应得很肯定。
至于祸斗想要成为神明什么的,它也不是很能够理解啦。
朦胧中,祸斗似有所感地又一次听到了杜林的声音。
那是一幅画,画中有一对恋人在迎着阳光不顾一切地彼此奔赴着展开怀抱。
像是整个世界都在与他们为敌,在阻碍着他们的步伐。
但是那天上有着一个紫色的身影显得分外大,大得可以遮挡住所有的不公。
“……嗯,我记得赤团它也是这么想的。”
祸斗微眯起钴蓝眼眸浅笑着,笑得很好看。
那粉黛眼影下如缀墨花般的泪痣都被风轻轻牵起,又如此平静。
独属于少年的细致与沉稳,在他立足于世的身影间宣告得如此清晰分明。
……
渐渐变得荒芜的龙背上,料峭的寒风还在丝丝缕缕地吹过。
温迪无声地轻轻抿着唇,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鲁斯坦在一点点改变着模样。
而鲁斯坦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那花白的短胡渣。
手底的皱纹让他先是沉默了半晌,继而又流露出了几分无奈的笑。
身上的西风骑士衣甲明明已经褪下了,却好像身体还是在变得越来越沉。
只是一瞬间,就已经变得这么苍老了吗?
他一点点攥紧了拳头,又偏过头看向了身旁神色落寞的温迪。
“巴巴托斯大人,您现在一定是在想……我会不会不愿意以这样的姿态去面对罗莎琳吧。”
鲁斯坦摇摇晃晃地撑起了身,灰白的发丝朦胧地遮住了他那浑浊的老眼。
闻言温迪先是沉默,继而终于还是面带苦笑地点了点头。
“骑士……可不能失约啊,尤其是在心底最美的那位女士面前。”
鲁斯坦好像从未衰老过一般,抬起头望向了天空。
“蒙德的危机已经结束了……我也终于是该回家了。”
他眯着浑浊老眼透过指缝望着阳光璀璨,笑得分明得像个少年。
一如当年他曾鲜衣怒马少年意气,她曾眉目低回温婉无暇。
一切都还没有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