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如枕芳华,每踏过绿草间时应沾的清朗晨露都只晕染在魈的鞋上。
一如这晨雾舒卷间被倏然荡开的一缕明朗阳光那般,蓦然映入二人眼帘的是蒙德城门清晰的轮廓。
似有所感的,魈分明是留意到了肩上原本是在闭目休憩的祸斗忽然有所动静,不由得侧目而望。
那瞬间,祸斗的那双钴蓝色的眸子里却也只是映着这晴霏初开的美丽景色,微微露出了有些许欣喜的笑容。
他在奢想着在这样的光景里,能与那个曾笑容温暖的金发少女彼此言笑惊喜。
但终究的,那一抹阳光还是逐渐在他的眸光淡泊了几分。
最终好像是因为泪红眼影稍微烙得太深,而让祸斗感到些许刺痛一般,他在留意到了魈的目光之后又悄然无声地将自己头顶上的白纱拢下,一时间的仪态仿佛又淡却了几分期许。
“你的这身衣服虽是合身,但……小师弟你似乎并不喜欢。”
魈呢喃着,有意无意地又瞥了一眼肩上祸斗那身他从未见过的白袍襦裙。
这身衣裳的质地分毫不输于璃月细钿坊的名手所亲制,难掩华贵地浓缩了数分稻妻的风韵。
但其出自谁人之手又来历何方,魈心底实则并无意要去探寻。
正如祸斗最初到来璃月港与他相识时那般,他仅仅只是在意对方在执着着什么样复杂心思。
魈其实也并不确定对方究竟喜不喜欢这一身仿佛洗净铅华却又更似染遍是非的袍子,但至少他不喜欢。
因为那不知怎的,穿着这一身的祸斗真的就隐隐给了他一种像是在背负着过分沉重的事物推向了高处。
——像极了被装扮得万分瑰丽的某种幕前的卖弄品一般,就是予了他这种感觉。
终会在在其之后展现的真正压轴戏面前,失去所有被高高捧起的价值。
乃至跌得粉碎,从云巅没入海底。
循声,祸斗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神色间没能藏起的失态。
“不是的,我其实很喜欢它的,我一直都很珍惜这些……这身也是我的珍宝。”
“我一直都知道,他人赠与我的礼物背后一定都有着要让我铭记的意义,我记得。”
见到祸斗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愿后,魈又转移了话题,期间似乎仍并没有将他放下的意思。
“我只送你到城门前,尔后你便独自走入蒙德城,循着尘世之锁的指引去寻帝后大人即可。”
“若有难言之隐,你亦可以回头寻我……我会待你去处无恙后再回璃月。”
魈的瞳中那落寞与执着亦是被阳光照得难掩,最终在那淡淡的一抹阳光彻底照耀到两人身上的时,
下一刻祸斗却是忽然开口问着,分不清其中复杂情绪。
“魈师兄你这样一直负着我走,是在担心我会像那时一样忽然逃跑对么?”
白纱褪下,他那双钴蓝色眼眸里映着的魈紧闭着没有回应的唇。
眸光里的亲切夹杂着有意疏远的歉意,最终都化作了理解。
“我不会逃的……因为再这样做的话会让你、让帝君大人还有太多人失望。”
那话语似乎又多了起来,多了几分独属于他的柔软。
“魈师兄,你身上附了的这千年业障……我已经将其根除,这样往后的你也就可以定居在璃月港内了。”
“归终姐姐常惦念着你,她说望舒客栈距璃月港的距离其实也有些远的……”
只是在祸斗说完这些句话以后,他忽然感受到魈手腕隐隐是无意攥紧了几分。
这些话在魈听来是如此陌生又难说不识,让他无意间变得更加肃穆。
分明这沿途除却已经从那蒙德城方向渐渐照向二人所在位置的阳光在游移外,似乎再无动静。
只是不知为何的,他也是有几分欲言之意一样放慢了脚步。
许久后,魈才终于开口。
“并非是再担忧你会不辞而别……”
魈不善掩饰地抿着唇,一直有意竖起的眉目也一点点平缓了下来。
他平淡的回复着,直视着祸斗的神色实则更像是在以笨拙的形式遏制对方会再变得陌生一般清晰。
“是念你了,仅此矣。”
仿佛最明显的意图,就是想以这这样的方式将自己唯一的小师弟还回热闹的人海。
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被对方那双早已堪破红尘的眸子看穿了意图那般,他又继而开口。
“你相较于先前安分怕生了许多,我还是认为你理应……活泼些。”
他的话语落下后,就又是一步步坚决地迎着阳光想蒙德城的方向走着。
“定居璃月港一事……我兴许会考虑的。”
闻言,祸斗脸上一直挂着的微笑其实有些僵硬地持续了很久很久。
曾几何时,那蹦蹦跳跳的紫发孩提硬拖着绿发少年的手,鼓着腮帮子也要将他强行带向遥远的璃月灯海纤柔。
那时的魈远望着那份温馨,只是温柔地抚着祸斗的小脑袋瓜微微摇头。
即便那时的祸斗会以自己的所有任性与希冀,意图将他带到温暖的热闹中。
时至今日,这份念想似乎从未放弃过。
只是在终于得到确切回应后的今天,他也只能做到笑眯起眼扬起了酒窝点了点头了。
魈忽然就想起了什么,步伐亦是停在了距离蒙德城的护城桥前不过几步距离。
兴许也是到了时间,他也同样感受到了谁人的急促气息正在靠近,这才终于安心地将祸斗轻轻放下。
那一支被洗得干净透彻的竹笛被他取出,继而一如当年那般递到了祸斗的面前。
而祸斗静静地站在了魈的面前,一直过了许久以后才显得有些迟钝那般将那支竹笛珍惜地拢在了手底。
摩挲的动作再不复当年迫不及待,魈一直在看着他。
柔枝摇曳,那一言不发的绿发少年惦记着紫发少年的愿,乱得心如麻也想将他赎着带往前方的蒙德人海喧嚣。
如今的祸斗看着魈的脸庞,只是听着他那心底无声的请求又收敛笑意。
即便现在的魈会倾尽自己的所有不甘与执着,来将他挽回到最初的无虑时。
晨露未晞,那份奢念似乎从未实现过。
“魈师兄,还是算了吧……虽然我真的也很喜欢它。”
祸斗无声地停止将那支竹笛继续珍惜抚摸,却是脸上显得尤为不舍地还予了对方。
“我已经不是护法夜叉,不再有颜面收下你的礼物了,至少现在的我真的还不知道该如何做好准备。”
“在那之前……就只需要平淡待我就好,我做了太多让你们失望的事,经不得你们寄托,不必再给我更多。”
他那柔和的声音成了沙哑,这才让魈蓦然意识到眼前之人不知何时也已经长得与他差不多高了。
“而且,以后我将会与那些魔物为伍,也可能有天真的会沦落得举世皆敌。”
一枚隐隐浮现着雷光的虚幻神之心倒映在他的眼瞳中,只出现了短短一霎。
就已然足以让他把该说的但并不能明说的那件事情,告知对方了。
魈闭唇不言,瞳孔只是一直紧缩着没有回应。
“你可以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么,魈师兄?”
这样的一句话语无比轻微,却分明如同最可怖的惊雷一般作响在了魈的耳畔。
魈缓缓回过了神,几度想要言语都没能做到。
他只是在看着祸斗的眸光时就已然反应了过来,如若他此刻当真不答应。
那么在此以后,自己的小师弟在彻底走到他选择的终点之前,都再不会哪怕是回眼望一遭璃月。
甚至是对方与所有人的关系也都会从此破镜难圆。
“为什么?”
魈攥紧了那只小竹笛,只是故作镇静地问着。
他意识到了对方不是在开玩笑,那一身华贵的白袍所象征的意义究竟有多可怖。
“在我漂泊到璃月港之前,糯米团子们在我还幼小的时候送给了我一颗很大的日落果……虽然我认不出来那些糯米团子们除了眼色以外的差别,但我还会回报它们很多颗……回报它们的好意。”
一时间风又吹起碎发,魈那双柳叶眼里也都只剩下了祸斗那似乎从未变过的温柔眼色,却分明完全不同。
“我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回应过往的善意以珍惜,再去仇怨报应以报应……但在我彻底阔别过往的淋漓得失之前,我不能再收下你的竹笛,也同样不能再收下其他的好意。”
那枚日落果被魈轻轻攥着,他似乎再听不下去。
“我不是在问这个!”
魈低喝着打断了祸斗的解释,他其实乽也知道对方要说的那些是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