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于这个刚跨入农业时代不久的文明来说,奴隶们的死是值得的,奴隶死了,在许多人心里,并不意味着一个素未谋面的逻各斯人的离去,奴隶死了,仅仅只是损失了一头饲养的盘羊。
道德形成于部落习俗,以及人们的共识。在这年代里,逻各斯人的道德就是这样。
若是将奴隶视作一个完全的人,那才是荒诞的,那才是不道德。
只有奴隶会为奴隶哀悼。
戴尔图良看着奴隶们将石材里的遗体挪开,小心翼翼地放到一旁,极力地为死者整理仪容。
先知次子的心好像被什么攥住了。
他分明记得,在撒泊王与自己父亲的时代里,除了王之外,逻各斯人们彼此平等,他们要么是猎手,要么是祭司,绝不会有奴隶。
数百年来,逻各斯人学会了播种,学会了畜牧,学会了制陶,拥有了文字,拥有了礼仪……
可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人学会了驯化人?
逻各斯人向对待牲畜一样对待他人。
摆脱皮毛的逻各斯人理所当然地践踏自己的理性、践踏自己的同理心、践踏神赋予逻各斯人的爱。
戴尔图良可悲地看着这一切。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戴尔图良把这一切都归咎于——神离去了。
正因为神离去了,我们才开始奴役彼此,才出现了可悲的道德。
正因为神离去了,那个投掷长矛,狩猎大型野兽的时代不会回来了。
戴尔图良想…
等神归来以后,
会看到这些理应彼此相爱的逻各斯人,竟然在奴役牲畜一样奴役彼此,流血的献祭再度重现于大地上,如此多的罪恶,每一寸土地是干净的。
那时,逻各斯人的道德就是罪恶,罪恶就是道德,便让神失望了。
戴尔图良抬起脚,走到那个还没来得及下葬的奴隶身边。
远方,他父亲的巨像是如此的冰冷,戴尔图良知道,无论那座巨像与父亲的容貌如何相像,但那座巨像永远不会拥有父亲最重要的东西——一个与神同行的灵魂。
“我们是神的孩子,神离去了,我们被抛下了。”
他伸出手,阖上了这位奴隶的眼睛,跪了下来,双手合十,为这个丧生的人祈祷。
“我们是神的孩子,我们没有办法接受神不在的日子。”
戴尔图良脱去了自己身上的衣袍,盖在了这奴隶的身上。
第二天,建造巨像的逻各斯奴隶里,多了一个人。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些微不足道的变化,这里每天都有奴隶死亡,又每天都有奴隶从王国的各个城邦中征召过来,在先知巨像的建造上,花光自己一生的时间。
戴尔图良蓬头垢面,没人认得他,先知的次子忍受着鞭子的抽打、血汗的腥臭味,没日没夜地建造自己父亲的巨像。
戴尔图良与这些奴隶们融为了一体,
因为他要带领一群人,整合一支队伍,甚至一个城邦,一个新的王国,摒弃原来的道德,去到大海上,回到神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