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那年，我因为一场意外，和老师相遇……”

卡珊德拉眼中闪过追忆，缓缓讲述道：

“之后，我成为了玩家，成为了圣剑盟的成员，跟随老师一起见证了019分区最真实的状态。

并非所有人，都从小有着优渥的生活条件，从大灾厄时期幸存下来的人，以及近些年出生的人，近乎99……都过着每天与死亡相抗争的生活。

饿死，外出拾荒被怪物分食而死、被副本卷入而死，在工作岗位上猝死累死，因为优秀的容貌被高级公民盯上，成为奴隶，死在他人的恶意下，年纪大了被赶出基地，吃人玩家作祟……”

顿了顿，她语气低沉道：

“我见证了太多的不公和死亡，019分区明明有着足足十座安全区，比一些落后分区强太多了，但生活在这里的人，比之那些落后分区，却要更加艰难，连安稳活着都成了一种奢望。

这个世界，肯定出了问题。出了无法自愈的大问题！

所以我主动向老师申请，加入了圣剑盟，希望能跟随老师所创建的这个组织一起，通过一些强硬的手段，矫正现在出错的世界。

让019分区回归大灾厄之前的安稳社会——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卡珊德拉其实知晓，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绝对的公平公正。

哪怕是大灾厄之前的社会，依旧充斥着诸多不公和苦难，但这些负面现象，绝不会如同现在这般，赤裸裸地在明面上展现出来。

绝大多数人，都能有一段或许不那么如意，却安安稳稳的人生。

对比以往，现在的019分区，对没有力量没有权势的普通人来说，根本就是地狱。

“安稳社会……如今拿下a9基地，也算迈出第一步了。”

范肖再次看了看照片上两位死去的少女，随后将照片还给了小师妹，问道：

“她们是你曾经的队友？”

“嗯。汀娜，琴，她们是一对姐妹，是我第一次参与圣剑盟的任务时，一起组队的队友。”

卡珊德拉介绍道：

“其中，汀娜是姐姐，很活泼，琴是妹妹，有些害羞，因为我们三人年龄相近，又都是女生，所以……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我们的关系很融洽，相互熟络得很快。”

说到这里，她双眸中浮现了些许怀念情绪：

“那个时候，圣剑盟还没有现在这般壮大，成员里等级最高的玩家是c级玩家。

不过组织规模虽然不大，但氛围却很温馨，大家都很友善，在同一个目标下，从各个基地汇聚到了一起，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期待。

我们还经常私下组队，一起去其他基地做善事，也经常组队外出，击杀怪物，帮助落难的拾荒者。

当时大家都兴致高昂，甚至都没怎么在乎过随意外出，可能会遭遇到随机副本危机。

现在……圣剑盟的规模变大，名气越发响亮之后，无形中反而多出了许许多多的约束，倒是无法像以前那样了。”

“听着……氛围确实蛮好的。”

范肖点点头。

他从小师妹的话语里分析出了一则情报——小师妹以前，应该不是现在这种高冷性格。

今天的她这么健谈，或许是稍微回归到了以前的心态。

看她如此怀念的样子，想必以前和其他队友都相处得不错。

“是啊，氛围真的很好。可惜……”

卡珊德拉低下头，看了看脚下的黑色城墙。

黑色，让她心中生出了不少压抑感。

只听她继续说道：

“汀娜和琴，是在我之后加入圣剑盟的，我第一次参与圣剑盟的任务时，和她们分到了一起。

结果……因为我的失误，对普通人留了手，导致她们……”

说到这里，她足足停顿了好几秒，才继续道：

“导致她们被那些普通人，用枪械针对……她们在任务快结束的时候，死在了密集的子弹下。

汀娜和琴都是e级玩家，经历过的副本不多，副本评价也不怎么高，她们的道具都很一般，还没到能无视枪械的程度……

是我的心软，害死了她们。”

“意外总是突然降临的，谁又能预测到所有的危险？”

范肖轻微叹气，安慰道：

“你也说了，你当时才15岁，不敢轻易杀人，是很正常的。

一个15岁的女孩，若是杀伐果断，心性狠辣，出手毫不留情……这只能说明她所生长的环境，非常的恶劣，恶劣到她不这么做，就活不下去。

我们人类都是有同理心的，看见同类的凄惨死相，会下意识类比自己，从而产生抗拒、畏惧心理，只是看到死人都如此了，更遑论主动去制造大量杀戮？”

他摇头道：

“能跨过这层心理障碍的，终归是少数。

我平时对杀人行为，也是很克制的。杀的人多了，会让我感到生理不适。

许多人看上去对杀人毫无心理负担，实则……这已经算是一种心理疾病了。”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吧，但……”

卡珊德拉轻轻摆头道：

“019分区，跟其他安稳的分区完全不一样，我的身份以及我所身处的环境，都不允许我出现这种失误。

当初那般处境下，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去心软！

既然已经做好觉悟要去改变世界了，又在需要杀戮的时候畏缩不前……这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这时，

阿尔法突然插话进来说道：

“阿尔塞内尔小姐果然是个笨蛋呀，竟然对敌人留手，队友们死得好冤枉。”

卡珊德拉：“……”

范肖：“……”

范肖默默把阿尔法拉到了自己身旁，对准她的脑袋糊了一巴掌，示意她别碍事。

卡珊德拉沉默几秒后，再度说道：

“那次行动过后，我为了警醒自己，便让老师将这份记忆复制并具现化，制作成了‘愧疚之照’。”

“之后，你杀人就没留过手了？”范肖问道。

“我的身份立场，不允许我留手。”

卡珊德拉语气低沉道：

“否则，类似的状况肯定还会再现。

圣剑盟不是一个随便玩玩的组织，我们肩负着拯救019分区的责任，不能有任何的天真情绪。

天真……会害死很多同伴！”

“其实你不用解释这么多，”范肖安慰道：“对待敌人的态度狠辣一点，才是正常的。我问你这个问题，并非谴责，只是单纯好奇。”

说到这里，他轻微叹气道：

“像你这个年龄段的女孩，本该在温室里安宁地生活。

哪怕被卷入了进化游戏，成为了玩家，也可以以更正面的心态去对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即便目的是为了做好事，也必须用残酷来武装自己……

019分区的社会，确实出了大问题。”

“范海辛先生离开019分区之后所去的分区，一定很和平吧？”

卡珊德拉摇摇头：

“019分区就是这样，境况太过恶劣，年龄已经无法成为躲避和逃避的借口了。

我知晓自己在做什么事，没有抱怨，也不会去抱怨。

圣剑盟里像我这个年龄的成员，虽然很少，但不是没有。”

“是么……倒是我轻视你们的觉悟了。”范肖说道：“我为我的轻视道歉。”

“不，这没什么好道歉的，你不用在意。”

卡珊德拉继续说道：

“汀娜和琴……她们不是唯一牺牲掉的圣剑盟成员。

伴随着圣剑盟规模越来越大，我们需要做的事，我们所面对的阻力，也越来越大了。

或许是我运气不好吧，每次我参与圣剑盟发布的任务时，同行组队的成员，都会出现不小的伤亡。

到现在……我曾经结识的那些朋友们，都已不在了，只有我活了下来。”

范肖：“……”

啊这……

这该怎么回？

话说小师妹这经历，是不是有些太惨了？

认识的朋友全死光了，就她一个还活着……圣剑盟成员的牺牲率，这么高的吗？

范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小师妹刺杀查尔斯失败，替死后的查尔斯回归了自己的宅邸，刚好遇到了进攻宅邸的圣剑盟成员，并准备对这些冒犯自己的家伙们展开一场屠杀。

然后进攻宅邸的圣剑盟成员们，举行愧疚仪式呼唤回影支援时，都失败了。

因为回影当时正在支援进攻财团那边的队伍，无暇顾及到查尔斯宅邸这边。

换句话说。

这次要不是他刚好在场，果断出手，参与此次行动的圣剑盟成员，绝对会出现极大的伤亡。

话说……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范肖陷入沉思，有点无法确定“小师妹总是碰到队友牺牲”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地里搞鬼？还是单纯的巧合？

现实中的很多事情，从“马后炮”的角度去看，都可以算作巧合。

哪怕这个巧合发生过很多次了，也无法作为根凭去证明是背后有鬼——因为圣剑盟这个组织的特性，就决定了其成员的死亡率不会低。

闹革命哪有不死人的，又不是在玩过家家。

当然，这次的“a9基地突袭事件”背后，肯定是有鬼的。

查尔斯明显和圣剑盟的高层叛徒存在合作关系，提前知晓了圣剑盟会来搞袭击——有内鬼提前泄露了情报。

不过……查尔斯这边的行为，看上去其实挺诡异的。

如今a9基地被圣剑盟接管，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所以……这特么合作了个寂寞？

而且查尔斯这家伙，差点就被小师妹给弄死了，很难想象这么苟的人，会为了多击杀一些圣剑盟的成员，就拿自己的性命去进行布局。

查尔斯，应当是不知晓小师妹的实力，以及小师妹会被派过来刺杀他。

想到这里，范肖突然朝卡珊德拉问道：

“你被派去刺杀查尔斯，是临时指派，还是提前安排好的计划？”

“……是老师临时指派给我的任务。”

卡珊德拉对话题的突然跳转，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认真回答道：

“圣剑盟每次行动的具体计划，都是到了最后关头，才由老师负责安排的。

在这之前，所有人最多只能根据大方向上的动静，猜测出接下来要展开什么行动，无法猜出细节。

细节情报到最后关头才会公布，这也是为了避免情报提前泄露，导致计划全面崩盘。”

“所以，”范肖问道：“查尔斯哪怕和圣剑盟里的内鬼有联系，最多也就能提前知晓圣剑盟会来搞袭击，并不知道去刺杀他的人，具体会是谁？”

卡珊德拉轻微点头。

范肖继续问道：

“你能被回影小姐派去刺杀查尔斯，想必实力很强。圣剑盟里，知晓你实力水准的人有哪些？”

“只有老师知晓我的具体实力，”卡珊德拉回道：“其他人，只知晓我是一名b级玩家。”

她其实是c级玩家。

不过她在组织内的伪装，是b级。

“只有回影小姐知道么……”

范肖若有所思。

怪不得查尔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陷入到了那般狼狈的状态——以他的视角来看，查尔斯算得上是顶尖层面的b级玩家了。

这货恐怕怎么也想不到，来刺杀自己的人，掌握着a级灵能，放到整个进化游戏里，也算是拔尖水准了。

内鬼不知晓这件事，自然也就无法透露给查尔斯。

如今疑点只剩下了一个——查尔斯为何没把圣剑盟会来袭击的情报，告知给a9基地的其他b级玩家？

a9基地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提前获知了情报，并布下了陷阱的样子。

根本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或许……查尔斯和圣剑盟里的内鬼，双方其实互有算计，都想借刀杀人……结果查尔斯先翻车了？’

范肖思来想去，觉得也只有这个推测，能解释得通了。

即查尔斯想借圣剑盟这把刀，帮自己干掉a9基地内的竞争对手——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不会透露情报给其他人。

他估计是想着等该死的人死了之后，就联合幸存下来的b级玩家，或者联合可能会登场的第三方势力，一起击退圣剑盟。

结果他不知道圣剑盟里有一位a级灵能者，直接翻车了。

而圣剑盟的高层叛徒，估计是想借查尔斯等人之手，削减圣剑盟的成员数量。

结果这货也错付了，完全没想到查尔斯根本就没把情报告知给其他人。

那么，这位……或者说这伙儿圣剑盟的高层叛徒，是哪方势力的人？

亦或者叛徒们其实也不是一伙的，收买他们的势力，来自各大基地，大家各有算计，互相都在坑彼此？

如果这个结论成立，那就说明圣剑盟已经被渗透成筛子了。

范肖觉得，圣剑盟有回影这位能干涉记忆、看穿谎言的副本boss坐镇，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内鬼问题”的概率，可以说非常非常小。

所以结论大概率是前者——即叛徒很少，背后涉及的势力也不多。

很可能只涉及到一方势力。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可能。

陛下何故谋反——即背后是回影本人在搞鬼。

‘回影……她没动机去做这种事，她花了好几年的心力来组建圣剑盟这个组织，目的却是为了出卖自己的这些部下，让他们一个个地去送死？她哪怕吃饱了撑得慌，也不至于去做这种事……’

范肖觉得背后是回影在搞鬼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回影身为“片翼”组织成员，身负庄博士交代的任务——即筛选大量符合条件的年幼孩童，将他们聚集到一起，通过反复的人体实验，来人为制造极难诞生的灵能者。

要做到这种事，足够的人口基数是必须条件。

人多了，可选范围大了，才能搜集到更多的“适格者”。

而现在的019分区，人口没剩下多少了，根本就没有“人造灵能者”诞生的土壤。

所以回影组建圣剑盟，意图颠覆现有的十座基地的政权，将019分区把控在自己手里，任其安稳发展……她有充足的理由和动机来做这件事。

除非她背叛了“片翼”组织，否则她不会出卖部下，主动给自己的任务添堵。

思考到这里，范肖得出了结论。

只有回影知晓小师妹的具体实力情报——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就不是有人在刻意针对小师妹。

被针对的是圣剑盟全体成员。

为了确认结论，范肖再度朝师妹询问道：

“玩家需要下副本，需要一些自己的时间，想必圣剑盟的行动，你也不是每次都会参与。

你没有参与过的那些行动中，伤亡率如何？比之你参与过的，可有区别？”

“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

卡珊德拉轻微摇头：

“我说自己运气不好，其实算是……一种自嘲。

很久之前，我也产生过你此刻的疑惑，并详细去调查了一番。

结果……我不在的时候，伤亡率更大！”

她偏转目光，望向了远方的荒城区域：

“我所熟识的朋友，都牺牲了，如果当时……我们能去拍一张合照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