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有a级道具的玩家出现在了副本里——银承认，自己确实被惊到了。

还好，她的灵能搭配副本权限，能够扭转一切不利因素。

将阿尔文的意识沉入“本我界”后，她便再度沟通权限，让眼前的a1基地变回了纯白空间——纯白空间是玩家能以本体活动的现实空间，现实里的a1基地消失，意味着记忆梦境里的a1基地会呈现出来。

最终手段准备好了，银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阿尔文这个家伙……就算真的是庄博士的分身，玩家等级也不会超过b级。超过b级的玩家不可能持车票进入这里！’

她快速认知到了这一点。

分身是怎么获得玩家身份、独立行动的……银无法理解这种事情。

而且副本关闭后，就会和外界彻底脱离，不管什么分身，在这种状况下，都会因为和本体断开了连接，从而陷入静默状态……或是直接消散才对。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性——阿尔文真的只是阿尔文，只不过被庄博士修改了记忆，并被赠予了至少两件a级道具来对付她。

这种推理才算正常的，合理的。

不过……

银本能地觉得，阿尔文即便拿着a级道具，也表现不出刚才那般沉着应对。

还好，在这个副本里，她被谎言骗到的概率很小。

真相到底如何，只要去了阿尔文的“本我界”，就能看个究竟了。

现在的她持有一次“强制脱离权限”，搭配银之庭，无论去谁的“本我界”，都是绝对安全的。

想到这里，银不再耽搁，闭上双眸，沟通权限，意识开始下沉。

等到视野重新恢复后，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街道的边缘。

周围聚集了不少人，大家的视线都朝前方望了过去，脸上有不忍、冷漠、愤怒、幸灾乐祸等情绪。

银见状，也朝前方望去——视野尽头是一座被两米高的围墙围起来的宅邸，建筑物周围配套有修剪得很美的庭院。

如今那些绿植和花卉上，倒下了大量残缺的尸体，鲜血流淌到地面，看着让人极为不适。

“没想到还能再次看到这一幕……”

一道气质温和儒雅的身影，靠近到了银身旁。

只听他语带感慨地说道：

“真是让人既怀念、又痛恨的过去。”

“……”

银瞬间反应过来，退出好几米远，抬头望向了说话的人。

正是庄博士。

“果然是你！”银眼神警戒起来：“你怎么做到的？”

“你是指什么？”庄博士笑着问道：“分身为什么有玩家身份？为什么能进入副本？”

银：“……”

“作为邀请你加入‘片翼’的诚意，我可以将这份情报告诉你。”

出乎银的预料，庄博士没有隐瞒也没有当谜语人，直接透露道：

“范肖说我拥有分身的能力，这个结论对，也不对。

很多情况下，你们看到的我，确实是分身，受到本体的控制，一损俱损。但少部分情况下，你们看到的每一个我，其实都是我，都是本体。‘我们’相互联系，又彼此独立存在。

我们都有着玩家身份，只是在实力和玩家等级上，略有不同罢了。

至于这种事情是怎么做到的……”

他面露笑容道：

“若你能成为同胞，我不介意告诉你这个秘密。”

“……”

银双眸微瞪，似是极为惊讶：

“你疯了！？分身独立存在，都有玩家身份……你就不怕自己被分身取代了？”

这家伙就是个疯子！

一般人哪怕能够做到这点，也不可能这么去做才对。

分出去的分身，突然不受控制了，有了独立思维，并开始谋划如何杀死自己取代自己，或者谋划其他事情……这是什么恐怖故事？

“你为什么会觉得这种事是疯狂的？”

庄博士语气平静道：

“只有蠢货，才会在意自己于宇宙内的唯一性。

只有凡人，才会有杀掉自己取代自己的念头。

你无法理解，是因为思维上没有放开，存在束缚，存在局限，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其实是很可悲的一件事。”

“……”银冷声道：“你说这是诚意……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加入你们吧？”

“你排斥我们，是因为你还没有看清全局，只执着于片面的事情。”

庄博士偏头，看向了远处正在被屠戮的宅邸，缓缓说道：

“这里是一个混乱的世界分区，统治阶级早已腐朽，将一根根管子插在了民众身上，不断地吸着血。

但善和恶，是对立存在的，人性也是复杂的。

任何群体，都不会处在一种极端状态。”

“你到底想说什么？”银蹙眉问道。

知晓庄博士有很多个以后，她就暂时熄了马上处理掉眼前这位庄博士的念头。

她正试图收集庄博士愧疚记忆世界里的诸多信息，争取做到知己知彼。

“你看前面，”庄博士指了指宅邸：“那里是一个经商家族所居住的宅邸，上上下下有21位家族成员，以及众多雇佣来的仆人，他们此刻正在被屠戮，成为了吃人玩家盛宴下的一道道美食。”

接着，他又指了指周围的人，继续道：

“你再看这些普通民众，是不是有很多都露出了相当解气的表情？”

“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剥削者被清算，民众感到解气，有什么好奇怪的？”银不为所动道。

“你看，你见树却未见森林，不知全貌，就妄下了结论。”

庄博士摇了摇头：

“那个经商家族由底层崛起，平日里并没有作威作福，反而乐善好施，没少做好事，这么多年下来，算是帮助了不少贫困的人。

灾厄时期，他们也没忘记救助这附近区域的民众，他们将政府的职责揽下，开放自己的粮食库，让很多人活了下来。

直到进化游戏降临，世界彻底陷入混乱，统治阶层崩塌，社会进入无政府状态，每个人每一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一时间所有地域都在暴乱。

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情况下，这个经商家族，为了自保，才暂停了慷慨之举，没有继续对附近的民众提供食物。

然后……”

庄博士视线重新落向了宅邸，说道：

“结果你也看见了，他们正在被屠戮。”

银感到有些不适：“是玩家在屠……”

“那些吃人玩家，就来自这附近。”庄博士说道：“从民众里诞生。”

轻微叹了口气，他继续道：

“这里就是我的家乡，那处正在被屠戮的宅邸，就是我曾今的家。

在那场吃人玩家开启的盛宴中，我的父母、姐妹、兄弟、叔伯……从上到下都被吃光了。

我则因为年龄小，没在外面露过面，附近生活的人并不知晓我的存在……因此，我躲在最隐蔽的地下室里，逃过了一劫。”

“……”

银环顾了一圈周围，看到一部分人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

她沉默了几秒，说道：

“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幸灾乐祸。”

“你认为我在谴责他们？”

庄博士再度摇头，情绪并不激动，平静如深湖：

“不，他们只是人类的缩影罢了。人类有劣根性，却也有美好的一面。

我刚才就说了，任何群体都不会处在一个极端状态。

人会走向极端，是环境导致的。当饭都吃不起的时候，你就不能奢望你身边的人，会继续崇尚并遵守美好的道德。”

也不等银回应什么，他便继续说道：

“进化游戏带来了进化，带来了多姿多彩广袤无边的世界，却也带来了数之不清的地狱。光鲜亮丽建立在一片一片的尸骸之上，人类变得能够毁天灭地，这反而让邪恶有了更加稳固的生存土壤。

两脚羊，易子而食……我的家乡，只是地狱中一朵毫不起眼的浪花。

你的家乡，019分区，亦是如此。

甚至还有超级玩家一怒，伏尸亿万，流血整个分区。

既然你有改变自己家乡的决心，何不让你的决心范围扩大一些，造福更多的人？”

“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银眼神冰冷道：“难道是想告诉我，你们其实一直在做好事？”

“毋庸置疑，我们行的是恶事。不过我们‘片翼’的最终目的，是创造一个所有人都能幸福的完美世界。”

庄博士的语气很平淡，并不激昂。

一件事若早已下定决心，又何须振臂疾呼来为自己加油鼓劲。

作为求道者，只会沉默前行，如此而已。

“你说这话，不觉得恶心吗！”

银没忍住愤怒的情绪，直接讥讽道：

“你在019分区建造出来的研究所，害死了那么多年幼的孩子，还敢谈创造幸福的世界？你的行为，跟那些恶心的混蛋有什么区别！？”

“你为何会疑惑这一点？我跟他们自然有着本质的区别。”

庄博士语气平静道：

“我们想创造出属于所有人的天堂，他们却只看到自身的欲望，追逐着地狱本身。

行小善，你只能顾及自身周围。作大恶，却是我们成就大业的前提条件。

进化游戏只能打碎重建，没办法从内部改变，等你知晓进化游戏的本质后，会理解这一点的。

你认知中的好事，我们也没少做。但很多时候，为了最终目的，我们没得选择。”

“只会说漂亮话罢了！”银说道：“你怎么不拿你自己去做实验？摧残下你自己？”

庄博士笑道：

“你为何会认为……我没有这么做过？”

“别白费力气了！”银根本不信：“我是不可能加入你们的！”

“我也没指望轻易就能说服你，”

庄博士表情不变道：

“曾经的我跟你一样，也很排斥‘片翼’的做法。

当游走全时空节点，见过无数的绝望之后，我才明白一个道理，单纯有做好事的觉悟，还不够。

为了达成最终目标，坏事，我们也得做。”

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群，揭过了这个话题，恢复沉稳的眼神和笑容道：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对吧？如同现实规则下的梦境。

过去的愧疚和悔恨，可是困不住我的。

我们的觉悟，可不在一个等级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