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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苍天饶过

两个侍儿举案齐眉, 一个手上托着热腾腾的湿毛巾,一个托着香喷喷的一杯茶, 双双挂着愉悦的微笑。

王放意兴阑珊, 连俩人样貌都懒得看, 咕咚一声,又躺回去, 嘟囔:“睡懒觉,不起床。”

在他很小的时候, 曾经幻想有朝一日, 能过上不读书不干活的日子, 每天睡到自然醒, 躺在被窝里就有人伺候, 张嘴就有山珍海味, 伸手便有绫罗绸缎,伸脚就有人捏捶按摩。

而今“美梦成真”,他只觉得胸口犯恶心。

那个托毛巾的侍女莺声燕语, 说道:“兖州牧已候在外堂,求见殿下。”

王放更灰心丧气, 眼也不睁, 冷笑:“去告诉他,我生病了,病得很重,缠绵卧榻,气若游丝, 两眼翻白,危在旦夕。”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哪敢真的这么出去通报。只好继续跪在床边。

“那……殿下何时准备好了,唤一声便好。”

王放一言不发,继续闭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好用“睡回笼觉”来发泄心中怨气。

一个瞌睡醒来,瞥眼一看,两个侍女居然仍跪在原处,依旧是举案齐眉,宛如两尊优雅的陶俑。

王放大惊,脱口就想问,两位阿姊是不是练过?

再一看,长袖子里面四条细胳膊,已经开始微微发抖。那茶盏下面的托盘左右摇晃,眼看托不住了。

那托茶侍女眼圈已红,带着哭腔哀告:“兖州牧有言,妾若服侍殿下不周,便会将妾……重罚发卖。还望殿下可怜!”

王放心里不落忍,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抓了毛巾,抹一把脸,又接过茶,送到嘴边。

“好好好,我起来。”

心中默念,姓卞的,算你狠。

严格来讲,侍女再漂亮懂事,也是奴籍,既被派来贴身伺候,就等于送给他王放的私人财产。他要打要杀要送人,随他处置。

但卞巨尽管只跟王放见过短短两面,也捏准了他的性子,知道他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冷血之人,见不得无辜女郎受苦受罪。

两个侍女喜形于色,连忙拜谢。

王放苦笑:“你俩去讨好兖州牧,比服侍好我要管用。”

端起茶盏,一口喝了,沁香入体,胸中郁结稍减。

那端茶侍女笑容凝固,结结巴巴说:“殿下,这……这是用来漱口的……”

王放置若罔闻,并不打算改正。

略挣扎一下,那托毛巾侍女十分有眼力见的扶他的背,托他坐起来。另外一人打开墙角衣箱,捧出一身五色锦边的冰纨素袍。

款式轻便,并非礼服,可见人人都知他病得沉重,不指望他立刻加冕称帝。

“妾等服侍殿下更衣。”

王放一把将衣裳抢过来,“我自己来就成了。”

身上穿着干净的苎麻中衣,熏的香气还算怡人。他将那外袍随手一披,这才发现,他左手受伤颇重,已被缠成了白粽子,此时行动不便,一件衣裳套了两三次,硬是套不上身。

侍女忙将衣裳又抢回来,展开,搭上他肩膀,温温柔柔的说:“殿下万金之体,哪有自己动手的道理呢?况且殿下又身体有恙,恐不方便……”

王放突然暴躁,心火燎原,一把推开侍女的柔荑,圆睁双眼,粗声怒喝:“殿下殿下,不是管我叫殿下么!为什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哪来这么多狗屁规矩,我就是规矩!闪开!”

侍女吓得花容失色,手中茶盏也掉了,慌忙跪下叩头:“殿下饶命……”

王放也不知哪来的怒气,也不知自己的声音竟而嘶哑到了这个程度。见两个小女郎可怜兮兮的跪着求饶,也有些后悔。正要说些安抚的话,房门又开了。

他一瞟到进来的人,脸色如霜,抿紧嘴唇,不知哪来的力气,扶着床栏,一言不发的站起来。

几个月不见,兖州牧卞巨气度依旧,苍白的面容上,平添三分风采。

他身材精瘦,原本就显年轻。今日得偿所愿,把大汉嗣君“请”到了自己帐下,更加意气风发,再披一领银袍,连脸上的病容都显淡了。

他扫一眼一地狼藉,眼中一抹阴影闪过,随即春风化雨,现出笑容。

恭谨说道:“侍儿不知轻重,触怒贵人,还望殿下海涵,咳咳——你俩还不退下?”

斥走侍女,他深深看了王放一眼,撩起衣袍,面不改色的拜了下去。

“臣兖州牧卞巨护驾来迟,殿下万安。”

王放:“哦。”

只一个字,随后眯起眼,眼眶炽热。

倘若他的目光化成刀,此时已能杀死千八百寻常人了。然而他自忖,这刀还穿不破卞巨的脸皮。

尴尬的寂静持续好久,卞巨轻声一笑,依旧俯伏在地,咳嗽两声,不紧不慢地说:“殿下久在民间,于礼仪方面还欠些培养。咳咳,这个可以慢慢来,不必操之过急。臣今日只教些最基本的——像今日这般情形,殿下该说,‘卿免礼’。若是殿下看臣顺眼,加一个字,‘卿请免礼’,臣不胜荣幸之至。而若是殿下敬臣年龄痴长,再换一个字——‘公请免礼’,那便是礼贤下士的完美贤君了。

“殿下照着说一句试试?”

王放轻揉自己太阳穴,抵抗一阵接一阵的头疼。

“我若是不说呢?”

卞巨从容起身,笑道:“那臣只好自己站起来了。望殿下用心记忆,下次别再忘了——对了,等登基之后,殿下再自称时,不妨称‘朕’或是‘孤’。好在现在殿下尚未正式即位,这个习惯可以慢慢改。”

王放轻轻咬着牙。论嘴上功夫,他觉得自己不输与对面的匹夫。但他实在是高烧难耐,喉咙如同硌了一块烙铁,便是说一个字都嫌困难。卞巨不卑不亢的音色灌进耳朵里,杂着徐徐的咳嗽声,他只觉得自己身体里装了个太上老君炼丹炉,被人封了七窍玲珑孔,硫磺硝炭闷在其中,随时都能炸个天女散花。

他干脆直接坐在床上——不是正经的跪坐,而是像胡人那样,臀部着床,叉开两腿跷着,膝盖吊儿郎当地抖了两抖。

姿态不雅之至。若是重名声清誉的君子,被人如此对待,可以直接拔剑决斗了。

卞巨无视挑衅,只微微低头,移开目光,免看他裤裆。

王放倚着衬垫丝绵的床柱,冷笑:“那你这个做臣子的擅闯主上卧房,我何时批准了?”

卞巨笑道:“不过是担心殿下病势加重,通变达权而已。咳咳,殿下还未更衣,想是侍儿粗陋,不为殿下所喜。驿馆里条件所限,待臣去另寻几个伶俐的……”

王放攥紧身下床单,喷出一口热气:“不用了!你——你来给我穿!”

这是把堂堂州牧当下人来使唤。见卞巨眉心抖动,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怒意,王放心中略微舒畅。

然而卞巨的怒色一闪而过,随后现出怜悯,那神色仿佛是在感慨,少年人果然是脾气暴躁,一点就着,何必呢。

吐两个字:“遵旨。”

果然拿起那件被丢在床头的冰纨素袍,轻轻抖开,笑道:“臣平日穿衣,一直是奴婢伺候,也从未服侍过别人,手拙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王放被噎得两眼发花,如同刚演了一场胸口碎大石。

那便也不客气,伸开手,让他伺候。

男人的冷手碰上肩背,虽然并不亲密,还是一身凉汗,于是把他想象成宫里的太监。

想到太监,他忽然轻声笑了,哑着嗓子问:“卞公,你可知昨日夜里,我烧得最厉害的时候,曾经魂入阴阳界,见到了奈何桥。那桥面光洁如镜,在正中央,却有一对凹陷的足印。”

卞巨心里说,殿下烧糊涂了;口中礼貌性的好奇:“却是为何?”

王放笑道:“我问了孟婆,她说,有一位前朝的死鬼,在世时是个惨绝人寰的坏蛋。他死后发誓,要投一个青出于蓝的胎。他在桥上立了几百年,眺望人世,多少小鬼都赶他不走,却始终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下家,以至于留下脚印,怎么擦都擦不掉。”

卞巨耐心听他胡说八道,“那鬼,咳咳,那鬼是谁啊?”

“秦朝赵高——孟婆告诉我,三四十年前,那赵高终于寻到了合适的肉身,拍屁股走人,下界投生了——我问投的是谁,孟婆说不知道,只知他在奈何桥上站立过久,着风受凉,下辈子怕是咳疾难愈了,咳咳……也算是可怜……”

卞巨气得脸发红,便想直接揪他衣领。最后还是忍住了,手腕发颤,咬牙道:“你怎么说话呢!”

王放挑衅地回瞪,像只初长鬃毛的小狮子。你气不过,杀了我啊!

卞巨最终压回了脾气,唇角挂着一丝无奈的笑,看他的眼神带着耐心,像是看着个不成器的晚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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