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南丰十年,四月,南临与商洛一战,南临巧妙反攻,大获全胜!商洛折将无数,损兵十五万,元气大伤。南临凭此一战大振国威,十几年的“与世无争”无人再敢小觑。而准驸马秦卿,更是一战成名,民间声望大增,军中护拥者无数。
南临朝廷里原有一些老臣,对无身份无地位无背景的秦卿被选为驸马极为不满,此战之后也纷纷噤声。更让众人诧异的,是一战之后,素未谋面的殊家家主无声无息地换了人,而新上任的家主,居然是之前名不见经传的贡月秦卿。
秦卿,究竟何许人也?从前的“五国”,如今的“四国”,大到各国大官贵族,小到平民百姓,无不暗暗揣测。
而战后重获安宁的南临,开始沉浸在文武全才的驸马即将迎娶惠公主的喜庆气氛中。南临朝中也在因此展开激烈的争论。
一派说南临皇位已然空虚十年,必须立刻让公主与驸马成婚,接着照先皇遗嘱,马上举行新皇登基仪式。一派说当初惠公主择婿,宗旨之一是集齐“五色”治愈顽疾,秦卿亲去南临,非但未能找到“五色”为公主治病,反倒连累殊言不知所踪,婚礼应该等公主病愈后再举行。
支持公主与驸马即刻成亲的,当然是“秦卿”的忠诚拥护者,而持反对意见的,大多是白玄景还未来得及处理的“老臣”。
争论持续了好几日,最终“老臣”们让步,称顾忌公主贵体,不说待到公主痊愈,也该等到病情好转了再举行婚礼,另一派无可争辩,只当默认。
五月的时候,南临的天气已经很是闷热,隔三岔五便会下一阵雨,凉爽几个时辰,继续闷热。
祁燕端着滚烫的汤药入屋后,将屋子内的门窗都大大敞开,凉爽的晨风吹入,浓郁的栀子花香将刺鼻的药味吹散了些。
这是南临都城郊外的一间民房,依山傍水,风景独好,无论白天黑夜都静谧非常,很适合养伤。
自上次大战后,祁燕便与晏倾君安居此处,晏倾君身上的毒也好,伤也好,都需要静养,好生调理。
当然,这住处是晏卿安排的,食物药品是晏卿安排的,每日来给晏倾君看诊探脉的人也是晏卿安排的,虽然祁燕绝不相信他会安了什么好心,但晏倾君在那一箭下还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不管晏卿安的什么心,当前之计是要保住她的性命。
“啊啊啊,你又拔我胡子又拔我的胡子!”
屋子里间又传来一声干嚎,祁燕难得地露出一抹笑容来。每日来给晏倾君探脉的正是当初那位“鬼斧神医”,晏倾君重伤后昏迷的几日两人还“相处”甚好,自从她醒了,里屋就时常能听见那位神医的嚎叫声。
“不医了不医了!明天我就不来了!”
祁燕端着稍凉一些的药进去时,正好看到白发神医暴跳如雷,晏倾君将手边那根白胡须扫了下去,还漫不经心地带了点儿嫌弃,淡淡地看了一眼忿忿不平的老神医,侧过脸,闭眼睡觉。
祁燕将药碗端到榻边的小桌上,老神医见有人瞧见自己那副模样,更加恼怒,“哼”一一声便提着药箱走了。
祁燕又笑了笑,她本就不擅与人交往,这些日子与这老神医的话也不出五句。他每次喊着“明日不来了”,第二日还是会准时出现在院落门口大唤“开门”。
“倾君喝药。”祁燕小心地扶起晏倾君,舀了一勺汤药喂到她嘴边。
晏倾君却自行拿过药碗,直接往嘴里倒。
经过大半月的调理,晏倾君面上的死白已经退去许多,凹陷的双眼也渐渐恢复,气色好了许多。
祁燕见她能自行喝药,面上闪过喜色。她对鬼斧神医说过的五句话中,有一句便是问他可否替倾君解毒,当时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怒道:“解不了!”
如今看来,或许,他当时说的只是气话?
晏倾君喝下药,放下碗,两人之间又是沉默。祁燕对这些已经习惯了,起初是晏倾君无力讲话,后来许是她不想对她讲话,再后来,她觉得,晏倾君可能会怨她一辈子。但是,无论如何,这种状况,比她料想的要好得多。
她以为晏卿那一箭会让失去殊言的晏倾君受伤更深,此前她便是意志消沉,那之后……救起重伤的晏倾君时,她都不敢想象,醒来之后她会是什么模样。
然而,奇迹般的,从她睁眼那一天开始,她眼里死灰般的颜色好似被窗外灿烂的夏日阳光渐渐驱散,尽管面色依旧苍白,却也逐渐有了暖色。刚开始她不说话,只是在醒着的时候默默地看向窗外,后来她不再排斥喝药,眼睛里有了光彩,那种无所谓生死的表情再也不曾在脸上浮现。再后来,属于“晏倾君”的傲然逼人的神采终于完全回到她脸上,她开始逗弄“鬼斧神医”,经常会笑,身体也一日好过一日。
只是,自始至终她都不曾主动搭理她罢了。
“今天是他的七七之日。”晏倾君居然开口说话了,声音轻悦了许多,淡淡地看着祁燕。
祁燕惊讶地抬了抬眼,随即面色一暗,并无言语。
“你劫了他的尸体,不打算带我去看他么?”晏倾君仍是看着祁燕,眸子里有些冷。
祁燕始终垂着眼,像是在压抑情绪般,半晌才缓缓道:“你的身子……”
“我想去。”晏倾君坚定道。
***
祁燕将殊言葬在了白梦烟的墓旁边,小小一个土包,没有碑。她们过去的时候正好是傍晚,天边的彩霞呈出渐变的淡紫色,漂亮得不似凡间。墓地上斜洒了一抹暖阳,绿草茵茵。
晏倾君推开祁燕的搀扶,自顾走到两块墓前,选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