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岭南之灾
御书房里依旧是书闲,想容陪伴在墨轩左右。房里多了个画屏,画屏上细细的针脚绣着一派黄昏景致,依稀可以让人认出是个小山村。昏黄中透着几抹淡紫的薄纱衬着雪白的木雕,整个画屏透着诡异的狰狞。不像是皇族惯有的雍容高贵之气。青画在画屏前驻足,不消片刻便有一阵轻笑声从画屏那头传来,笑声如银铃,脆而魅。
书闲?
她不可置信,绕过长长的画屏,第一眼见着的是穿着华贵无比的金丝瑶华的书闲。她手里拿着几个荔枝,纤白的手衬得荔枝越发鲜艳,恰若她眉间的一点朱砂。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青画永远都想象不出,此时此刻这个倾倒众生巧言娇笑的会是那个连开口都会羞涩地拉着她衣摆的书闲,那个她认识了六年的冷宫皇女,弱质女流。她现在的样子……已经十足是个得宠的魅妃模样,在她的脸上已经再也寻不着一丝过去的痕迹。她甚至,没有睁眼瞧上青画一眼。
想容很静默地俯身在案旁,提笔正写着什么。听见声响,她的目光淡淡地划过书闲,落到青画身上带了点笑意,“画儿妹妹来了。”
“陛下。”第一次,青画的目光掠过了书闲,直接落到了墨轩身上。
“郡主,朕这番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得郡主一臂之力。”
墨轩的脸色看不出是喜是忧。青画沉吟片刻,还是颔首,“请说。”
西南大水——墨轩第一件开口的事远远出乎了青画的意料。朱墨的西南虽然临近大海,却向来是个风调雨顺百姓富足的地方。百姓安居乐业,小桥流水风光无数,被世人视作是世外桃源。几百年来,无一处水灾,无一处旱灾,无一处蝗灾,是个福地。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突如其来这么一场天灾,这次水灾来势之汹涌,让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人心惶惶。民间有传言,说是夺天思慕不仅仅是验兵,更是祭天,验兵典上的祭天仪式染了血惹怒了老天,才降下这一场天灾。一时间,声讨无数,民心大乱。
即使墨轩不细说,青画也了然,越是天灾大乱,越是人心为上。成,则收人心,败,则人心尽失。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而墨云晔和墨轩要抢的,正是这一个民心。赈灾,这两个字,重如泰山。
“朕希望,郡主可以为我朱墨行这个方便。”
“我并不能代表陛下。”青画皱眉,她不明白,假如墨轩要抓取人心,为什么要选她?她只是个邻国的外使,让她出面……绝对是个不尴不尬的存在。
墨轩笑道:“可是你能让天下人看到,青云是站在朕这一边,朕能使得四邻和睦。”
“你想怎么做?”
“朕不会让你独行。”墨轩提笔在案上一勾,抬头笑了,“朕只需要你在内。”
青画越发迷惑不解,但是墨轩却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他朝想容微微一笑,从她手里接过了方才她一直在写的金丝锦缎,拿过国印在上头结结实实地盖了个印,交给了身旁候着的太监。太监领了旨,又毕恭毕敬地递给了青画。
青画迷惑着接过了金丝锦缎,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打开了它:锦缎上写着一些冠冕堂皇的虚话,只有只有一句是实在的——恣以青画为怀仁使,应天而设怀仁阁,携柳叶,温琴,顾莘三人领国库十万金,以慰苍生。
“怀仁阁?”青画疑惑道。
墨轩苦笑,“是个虚名头,不过百姓却不知。柳叶,温琴,顾莘是被墨云晔撤离的三个朝廷官员,犹如被弃的棋子,总得找个最好的时候再放回棋盘。虽说现在武臣更迭,大局却依旧是在墨云晔手上。”
“所以你想以退为进?”青画恍然,设立一个没有实权的虚名头也许是他唯一能在自己的能力之内在朝政上做出的最大变动。恐怕这一次的武臣更迭让这个年轻的皇帝了解了自己和摄政王的差距,他开始走另一条以退为进的道路。兵力上势力上他不及墨云晔,他就想用民心捆绑,让墨云晔没办法“合理弑君”吧。
设立怀仁阁,貌似顽童天真的家家酒一般的折腾,却也未必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是……还是太过儿戏了点。
“我是女子。”自古就没有女子为官的礼法,他这样的折腾未免荒唐。
“那便称‘怀仁使’亦或‘怀仁阁主’。”墨轩轻轻叩打着桌面,冷笑道,“不过是个虚名,郡主大可当做是唱出戏,朝中想必也不会有人与朕计较。女子为臣,朕就是要一个荒唐!看看墨云晔究竟现在敢不敢废我这徒有虚名的皇帝。”
“陛下……”
“墨云晔少了几个左膀右臂,如今正是他手下调度最繁杂的时候,我们唯有这时候趁乱行事,才有必胜的把握。郡主肯答应朕的这个不情之请么?”
“谁的主意?”青画终究是松了口。
墨轩敛眉笑,抬眼一瞥,“贤妃。”
***
西南之行已经是不可能再有变更,也没有拖延的时间。青画思量许久,终究是妥协答应了墨轩的请求。一来是因为这计划虽然荒唐,但总归是透着点说不出的微妙,二来朱墨好歹是她故土,百姓流离失所毕竟不是她能冷眼旁观的。她只在闲庭宫逗留了一日收拾些日常的物件,第二日就踏上了去西南的马车,却没想到,遇上一个拦路的。
青持。
他难道带了三两个随从,如松柏一般静静地伫立在黎明的官道上。直到马车的声响撕破寂静,他才缓缓抬起头盯着车上的人沉默不语。
青画掀开车帘下了马车,犹豫着看着脸色有恙的青持,沉默半晌才道:“青持,我给你留了书信。”昨日匆忙,她来不及去告知他赈灾的事,只要写了封信托了采采,让她有时间转交给青持。没想到他来得如此之快。
“我要回青云。”良久,青持涩然道。
青画诧异,“回去?”
青持沉闷地埋首,言语中带了一丝颤意,“父皇,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