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无。”
“那,可有一人你曾在司空府见过,笃定他们是孤府上的侍卫?”
“修前日才初次到司空府门口拜访,从未入……”
“既然他们既没有拿孤手中的令牌,又未说是奉孤的命令前去,更无一人是孤府上的侍卫,你又有何凭证说是孤的人将你父亲带走!”曹操猛地一拍桌,茶盏震到地上,碎了满地,“意图谋害司空军师祭酒,将你父亲入狱,是皇上下的圣旨。你若真是孝子,觉得冤枉,自去皇宫喊冤。你却将此事归咎到孤身上,意欲何为?!”
那日来杨府拿人,的确无一人自称是司空府之人,但来人语气凶悍,武功高强,杨府的侍卫甚至未过一招就不敌败倒。而在这之后,不过一个时辰,一道圣旨就到了杨府。杨修想去探望父亲,却在所有的狱所中都遍寻不得。有武功高强的侍卫,能操纵圣旨的颁布的,又能将一人藏得无影无踪,遍寻许都,只有曹操一人。而实际上,不仅是杨修,几乎所有的官吏都知晓,杨彪下狱,始作俑者正是曹操。但此时,曹操三言两语将这推得干干净净,一切都归结为圣意,这实是让杨修暗暗叫苦。
不过,虽然曹操怒色显而易见,但杨修却看得出,这其中真感情并没有多少。反而,这让他更加确定,父亲暂时并无性命之忧,曹操将父亲带走,也的确是以父亲为借口,来换取他想要的东西。
确定了这一层,杨修心中渐安。他彻底直起身子,敛起面上虚伪的一层恭敬,毫不畏惧的直望向曹操的凤眸,开口道:“曹司空,明人不说暗话。修今日来,只为保家父平安。以此为交换,曹司空想要的东西,修愿双手奉上。”
“哦?是吗?”曹操道,语气仍旧阴晴不定。
杨修索性将话说开:“修知曹司空一心为国,奈何赤胆忠心却被朝中奸人挑拨攻讦。如今,许都城的兵将,都由家父的弟子率领,将来,但凡有变,只需家父书信一封,他定会站在曹司空一边,助司空扫除国贼。”
“何为有变?又何为无变?你口中所说的奸贼又是何人?”
杨修暗暗皱眉。他本欲口中留下的余地,被曹操这一问,也不得不放弃:“外戚干政,女主弄权乃是国家大忌。董将军借女儿颇得圣宠,又怀有子嗣,心怀不臣之心,当……为国除之。”
听完杨修的话,曹操沉沉的低笑一声,起身走到杨修面前:“杨德祖,你很聪明,也很知权变,比你父亲要知权变的多。”他的声音渐渐转低,杀意却逐渐凝起,“孤喜欢聪明人,但孤会留下的,只有为孤效命的聪明人。你的父亲如今虽然名扬四海,乃天下士人楷模,但将来,杨家,注定还是你的。你应该明白孤的意思。”
“曹司空,”难得的是,杨修竟没有因为曹操此时的威亚而胆怯,反而眼中锋芒渐起,“修听闻,齐桓志坚,管仲效之;孝公自强,鞅君入秦,但凡得才学过人之士效力之君主,己必心怀大志,才智过人,方可御人用贤,成霸王之业,立不世之功,而谋者方有从龙之功,得爵受封,名留后世。故求贤,君之才德为主,而贤才之心为次。”
“汝不过及冠之小子,就敢自比管仲商鞅?”
杨修坦然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知己之失,更当知己之才,方可不妄自菲薄,亦不至于有损效力之君。修愿为曹公效力,但这仅是修一人之举,杨家如今仍是父亲做主,修无法干涉父亲的决定。”然而,在曹操说下一句话之前,他又道,“但修可以保证,在曹公与袁绍分出胜负之前,杨家定与曹公戮力同心。”
他知晓,最后抛出的这颗筹码,一定足够了。
当杨修说完最后一个字,曹操才终于认真的打量起这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他身着藏青色??,外披雪白裘披,以幅巾裹头,上下浑成儒士风雅。然此时,他薄唇带笑又似嘲,双眸带傲而暗藏锋锐,整个人宛如一柄出鞘的尖刀,锋芒毕露。
而最可贵的是,他才不过二十多岁,可磨练的时间还有很多。
“杨先生谋害郭祭酒一事本是证据不足,孤今日便入宫请求圣上,从新斟酌此事。”许是惜才,许是他因,曹操说完这些话,又道,“杨修,孤欣赏你的才气。然而,过刚易折,慧极必伤,在羽翼未丰之前锋芒毕露,只会招来祸患,更无从谈起功业了。孤希望你记住这些话。”
听到曹操说今日入宫面圣,杨修便知这是准备放人的意思,心中彻底安定下来。至于曹操后面的话,他虽是入耳,却并没有多么在意。
慧极必伤?之前郭嘉也曾与他说过同样的话。但相比起他杨修,锋芒毕胜又不知收敛的人,曹操身边,郭嘉才是最合适被如此形容的吧。
曹操也并不真的在意杨修究竟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杨修目的达到后,便出声告辞,曹操心有牵挂也无心留他。正当杨修刚跨出门槛时,突听身后一声轻响,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仆人茫然的站在那里,而曹操急匆匆的声影,刚好消失在侧室布帘后。
在这荀府,有什么事能让曹操如此紧急呢?
杨修心中暗暗思索。
不过,根据外面的消息,那人应该还在昏迷之中,就算病情有所恶化,也不当会让曹操如此紧张。除非……
心中答案若隐若现,杨修却在明晰之前掐断了思索。
慧极必伤吗?无论是否,至少这一次,他乐意当个哑巴,且看这场戏将如何发展。
曹操匆匆赶来,却不及华佗来的快。
但哪怕华佗飞快赶来,面对毒瘾发了的郭嘉,也是束手无策。唯独能做的,仅是用缎将郭嘉的手脚绑起来,以防他因为五石散的瘾毒挣扎的太厉害,让胸口刚刚有所愈合的伤口又裂开。
“非是佗不愿救他!这五石散本就是借他日之力以济今日之物,服之便如饮鸩止渴,用三四次即会成瘾。郭嘉服它已将近一年,如今乍然停毒,必然会如此时一般难受。”
华佗的话让曹操与荀??嫔??硬缓谩t谒?茄矍埃??蚊娲?喑碓诔隼浜梗?呐滤??θ棠停?材岩匀淌苊挥邪词狈?迨?5耐纯啵?笞攀纸诺亩惺笔北焕?簦?钌罾杖氲剿?萑醯母觳仓校?琶闱糠乐股丝谠俅瘟芽?6??侨闯?苏庋?醋牛?鞘裁匆沧霾涣恕?br>
“明公……”剧烈的疼痛之下,郭嘉的视线早已模糊,但当曹操坐近到他身边,轻轻将他上半身抱起时,他还是第一时间便确认这是曹操而非荀??k?仿裨诓懿傩靥爬铮?蚜Φ某蹲抛旖牵?髦?啦懿倏床坏饺椿故翘羝鹬Ю肫扑榈男θ荩?故腔乖诎参康溃?拔奘隆??稳桃蝗獭??换岫?汀br>
话未说完,曹操已一个手刀劈下,连同意识一起为郭嘉隔绝了痛楚。而后,他又扶着昏迷在他怀中的郭嘉轻轻躺下,将缎解开,把郭嘉已经被勒出暗红色勒痕的手放到床上,最后为郭嘉将额头上满满的冷汗擦掉,然后将锦被给郭嘉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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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虽然痛苦,但尚不会丧命;用,则两年之内,必耗尽元气而亡。”华佗道,“像曹司空今日这般将他打晕,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去试着配一些能在瘾发时有所缓解的方子,但并不会十分有用,归根到底,只能靠郭嘉慢慢撑过去。”
“完全戒去,需要多久?”曹操问道,低沉的声音似悲似痛。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在这期间,他必须保证一点五石散都不沾,更不可再如之前一般殚精竭虑。”
听完华佗的话,曹操深深望向郭嘉,眸色愈发暗沉。即便已经昏迷过去,郭嘉的眉头仍旧紧紧皱着,似乎透露出梦中同样充满了无限的痛楚,硬生生地刺的曹操目眦欲裂。沉默了许久,终于,曹操下了决定:
既然需要半年养好身体,与袁绍之战,只能不带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