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周延赌钱这事岔开了最先的问罪想法,一主一仆你一言我一语,王夫人的教训与周瑞家的应和成了红黑白脸,周延低头跪在地上,可急坏了王善保家的,王善保家的便出声提醒道:“夫人,还没给延哥儿驱邪呢,延哥儿总和宝二爷待在一块,影响了宝二爷就不好了。”
周瑞家的瞪了婆子一眼,继续服侍王夫人。
王夫人纵使心善,纵使知道邢氏想给自己使绊子,纵使暗地里与邢氏不对付,但贾宝玉到底是她的根,是他唯一的依靠,若是有人威胁到贾宝玉,这妇人的可绝不会手软。
不,潜在威胁也不行。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王夫人面相严肃,看着周延问道:“婆子们都说你进来古怪,说你撞了邪,你自个说说怎么回事。”
周延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问道:“可是读书那事?”
王夫人闭目点头。
周延一幅了然的模样,“那事我已经和娘说过了,那天随宝二爷上香还愿时,见到菩萨似是顿时开化,愿意读书了。我见夫人也在念佛,便想告诉夫人一个字‘悟’,正是悟出了才愿意读书,也正是佛家所说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浪子回头金不换。”
“胡言乱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话岂能是乱说的,后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倒说得不错。”王夫人不耐烦了,她只想将有可能伤害到贾宝玉的周延打发走,便道,“俗语有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性子若非中了邪,怎会轻易更改?”
“自然难改,因此才会手痒赌钱。”
一听到“赌钱”这个字眼,王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瞧瞧,陪宝玉读书的竟然做这等子事。
但一时间也不知该恼周延本性未变,仍在赌钱;还是该庆幸周延未变,未撞上邪。
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语,只好骂周瑞家的,“瞧你养的好儿子。”
周延见此,顿时顶撞上去,“夫人何必如此动怒,还要牵连母亲,这读书本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才去的,不成想在家塾中出了风头,还让人以为我撞了邪,变了性。大不了,不读书便是了。”
“好个没教养的下流种子!”王夫人痛骂着,胸口剧烈起伏,还从没人敢对她如此无礼,周瑞家的小崽子简直和从前一个德行,目无尊卑,不知礼教。
被周延气的眼前一黑,王夫人跌倒在椅子上,周瑞家的忙赶过去服侍,被双眼泛红的王夫人抓住手,“你这养的好儿子。”
周瑞家的陪王夫人多少年了,到底是有些感情的。
先前周延有撞邪之嫌,王夫人便能为了宝玉,不顾往日情面撵他们出府。
如今周延毫不似撞邪,王夫人反而因为周延的无礼,开始对周瑞家的诉苦。
周延垂头静听着王夫人的话语,但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只要不被这些人当做怪物烧掉驱邪,被骂一顿打一顿又有何妨?况且如此一来,王夫人减轻了对周延撞邪的怀疑,也就不会因为周延牵连到周瑞家的。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封建大家庭,周延在这些家长中活得艰难。
见王夫人的态度逐渐缓和,周延暗自庆贺这一劫过了,不想王善保家的却死咬着不放。
她问王夫人:“太太若是审累了,就由我来问话吧,延哥儿这事非同小可。”
王夫人点头同意。
她问周延:延哥儿自小不爱读书,如何识得了字,如何懂得断句?
周延对王善保家的不耐烦了,便大着胆子回道:“世间岂是唯有读书才能识字?说一句话不怕夫人笑话,我周延五岁就识千字,若要问我怎么识字,我能从床下翻出两箱子连环画,那些字方方正正的看多了不就认识了。王大娘却认为我撞了邪,未免有些心思险恶了些吧。”
一番话噎的婆子难以应答。
周延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周瑞家的唰的眼泪落下帮腔道:“我的儿总算肯读书了,你这妇人却咒我儿子,好歹毒的心。”
母子两人一唱一和,生生堵得王善保家的干瞪眼。
王夫人被吵得心烦,既对自家的周大娘尚有怜惜,又对王善保家的不待见,看此事差不多了结了,便下了逐客令。
“罢了罢了,我乏了,这事就不麻烦凤丫头处理了,王善保家的回去吧,周延不好好读书,偏学了赌钱此类的恶习,从明天起就不要念书了。周瑞家的,你可要好好管教你儿子,若不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我定将这无法无天的孽畜撵出去。都走吧,我乏了,都走吧。”
周延他娘扯着周延请安告退,王善保家的忿恨不甘的离开。
王夫人靠在软垫上,细细想来还是觉得不放心,怕周延真撞了邪,影响到了贾宝玉,便唤来金钏儿,问道:“周延真去赌钱了。”
金钏儿笑的开心,答道:“真去了,还赢了二十四枚铜钱呢,买来的糕点都分了,我凑巧还得了一份呢。”
因想交朋友去赌钱、赢的钱买糕点,却又因赌钱逃过王善保家的陷害,因糕点得了金钏儿的好话,这些都是周延万万没想到的,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