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之前进去一星期,在里面被被打得半死。出来养了好一段时间的伤。”陶小桃轻声解释两句,然后带着周子青在陈成经常踩点的地方找人。
“成子这人嘴巴不好,不会说话。可人....还不坏,他一开始也不是就干这个的,他刚离家没遇到好人,跟了一个糟老头子学了两手。后来那老东西抢了单大的,被捉进去判了刑,也就没人管他了。饿的自己翻垃圾箱找东西吃....”陶小桃语气平静,似乎发生在别人身上这些无比悲惨的事情,是件在寻常不过的事情。
两个人在外面找了一个多小时,甚至放垃圾的地方,都过去瞄了一眼。实在没有找到人。陶小桃拽着周子青,淡淡的说了声,“算了,回去吧。”
周子青有些看不懂陶小桃这个人。
结果两个人回去的路上,看到一个瘸着腿,扶着墙,一步一蹭慢慢往前挪腾的陈成。天黑,周子青一开始以为是个喝醉酒的醉汉。走路晃晃荡荡,嘴巴也没闲着,嘟嘟囔囔说不听,可也知道是气的在骂人。因为听到问候祖上十八代的话。
陶小桃先认出来的陈成,松开周子青的手,跑上去。
陈成一看到自己人立马一屁股歪在地上。黑暗里,隐约一张鼻青脸肿被打开花的一张脸。看到陶小桃和周子青,还低着头不让看,抬起一只手挡着遮着,语气干巴巴的喊了一句,“你们出来干么?”
“认识一场,好歹帮你收个尸体。”周子青蹲下身,伸手敲了敲瘸着的那条腿,“被人打折了?”
周子青一碰,陈成惨叫一声,呲牙咧嘴,一张猪头脸拧巴在一起,橡根咸菜干,连连挥开周子青的手,忍着痛急喊一声,“别,别碰,疼。”疼的都没顾得上周子青前面说的刻薄话,要是之前,早早气的蹦跳起来了。
“还能自己走么?”陶小桃架着他的胳膊,把人搀扶起来。周子青双手插兜在一旁看着,没打算接手。
“得扶着我点。”陈成嘴巴里估计也有伤,说话刺溜刺溜的,有些不清楚。瞅到脸上那淤青印子,估计这顿挨的不轻。
陶小桃扶着陈成,周子青跟在后面。陈成疼的一会哎呦,一会嗷嗷倒抽气,没个消停。
没人主动问他今个发生什么事情,他自己先坦白交代了,又气又恨。嘴里一直不干不净骂着,“我今天在百货商场附近溜达,今个不是周日么,人流大。我寻摸着,运气好就能让我捡个漏。”
陈成自己嫌弃偷摸东西不好听,也不让别人说偷,非说叫捡漏。
“捡着没?”周子青在后面难得问了句。
“别急,你先听我说,我今个遇到几个小崽子,和死丫头你在差不多大。都是刚上初中的年纪吧,背着书包。一伙四五个人,好家伙,你知道这几个崽子脚上穿的都是啥鞋子?aj1啊,我xx妈的,有钱人真他.妈气人,花这么多钱买双鞋,能够我吃好几个月了。”
没人追问后续,他自己就像啪啪倒豆子似的说一通。“我原本合计他们年龄小,吓唬吓唬他们,诈点吃饭钱。给钱给的倒是痛快,他.妈的我刚拿到钱都没暖热乎,一伙五个就跟着我到人少的地。妈个xxx的,五打一,我xx他们祖宗。一群猴崽子,老子一个个都记着脸了,迟早报复回来。”
周子青瞥了眼他一瘸一蹦的伤腿,皱皱眉,“说这些没用,你这腿怎么办?就这么伤着?”
他们这样的人,去医院?谁会搭理他们啊。
“楼下那老光棍会两下子,让他给我正正骨,我估计是错位了。妈的xx的,五个里头长得最白净的小子,最阴险,最他.妈狠毒。专挑老子要命的地方打。老子这脚脖子,还有右手的手指头,全他.妈他一个人给打的,xx养的玩意,其他人叫他什么来着,叫什么姜周?江舟,姜什么玩意,记不清了。他.妈长着一张比女人还白的脸,我还以为最好欺负,没想到是个毒蝎子,等我伤好...,非把他的狗头凑烂了不可。”那张小白脸,他记住了。
搀着陈成这个瘸腿,走的慢多了。等到家,楼下那被个周子青砸窗户的老光棍早熄灯睡觉了。
陈成对着门,啪.啪.啪几下连拍,整张门拍的微微颤颤好像要掉下来。“老光棍,别整瞎猫子。赶紧开门帮我看看腿,改天等我伤好,我给你捡两颗好烟抽。”陈成哗啦哗啦把门拍的乱响,转身挥手让陶小桃和周子青赶紧上去,“你们先上去,回头我自己爬上去。”
陶小桃似乎很厌烦楼下这个老光棍,听到里面有人起身的动静,立马皱着眉转身上去。周子青没走,跟在陈成后面。
陈成挑眉叱问,“你留下做什么?”
“看你怎么疼的丢人现眼不行么?”周子青瞥了一眼慢腾腾出来的老光棍。六十多岁,个子矮小,瘦弱,背微微驼。一丛稀松干枯的花白头发。脸颊凹陷,皱纹横生。一双豆粒似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溜溜转着,像极了老鼠洞里,刺溜刺溜唧唧叫老鼠。
尤其那目光落在周子青身上时,一张嘴稀疏几颗烂牙,嘿嘿嘿嘿笑着。
陈成瞪了周子青一眼,“让你走不走。”
陈成进屋找了把椅子坐下,唐七站在旁边跟着看,脏烂的裤腿卷起来,露出肿大的像颗馒头似的脚脖子。
松软红肿,轻轻一碰,陈成立马疼的喊爹哭娘。
陈成呲牙横眉,瞥到周子青正一本正经站在一旁,紧紧盯着老光棍干巴巴枯瘦的双手摸到自己腿上。眼神暗了暗,再疼就开始咬着牙忍着,忍不住就直哼哼,不再张嘴骂脏话。
嘎巴一声,清脆的声响,陈成痛喊一声,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喘着气,眼睛里半信半疑的瞅着老光棍,“行不行啊,我这?”
“歇...歇...歇两...两...”老光棍咧开嘴,一阵磕巴。
“行了,又是歇两天让我自己看看。回回你都是这么说的。”陈成撑着椅子站起来,手伸到一半,还等着人扶着他呢,结果人自己先走了。气呼呼在后面咋呼,“死丫头你这样的,想在社会上混,难”
“烟....烟....别别...忘忘....了。”粗哑的结巴嗓音,一看人走,赶紧挪腾出来,跟后面扯着脖子,硬挤出来。
“等着吧。”陈成挥挥手扶着老旧的木制台阶,瘸着腿一拐一拐的上去。周子青在前面,他在后面,忍着嘿嘿笑两声,“死丫头,刚才是不是想偷学来着,我告诉你这老光棍手艺不行,都是瞎糊弄。你可别跟着他学,在学叉呼了。”
周子青现在觉得陈成嘴巴太碎了。
周子青依然早出晚归,窝棚里剥虾小作坊,工作量有多有少,老板娘是个本地人。剥虾的几个老太太都爱在背后议论她几句。
“扣扣索索的,回回偷摸着给你减称。一斤分量,非说有水,扣点水分。在扣称我下回就去别家干。”几个老太太背后商议着。
周子青还是自己一个角落,不说话埋头干,干得多,手指甲都磨的指甲根,开裂破皮,动一下都生疼。
老板娘扣称,第一天她就被看出来了。可不能说,好不容易有个愿意留下她的地,她没的选择。干吧,反正最坏也不会把一斤扣掉一半。
陈成腿脚受伤,躺了一天,闲不住。找个跟木头,一瘸一拐的上街溜达去了,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这是熟悉地形。顺便到才结识的大哥那边露露脸。还等着人家引荐拜山头,可不能一受伤就消失了。那之前搭进去的好处,可就打水漂了。
陶小桃认了一个干妈,最近在人家店里帮忙,周子青一天大多时候和她来不及说上两句话。倒是陈成,腿瘸了出去溜达,拿了两本书回来。
“路上捡的,拿它擦屁.股都嫌弃太硬,留给你当枕头枕吧?”陈成把两本书扔过来的时候,周子青正在吃馒头,一如既往,天天馒头。
陈成现在一看到周子青拿着馒头,撕一块,吃一块,塞一口,嚼十几下,他看着就难受。这种只吃馒头的坚持,对他来说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明明吃的人不是他,可光是一旁看着就是难受。怎么能有人自律成这样,就为了省钱?
周子青把扔过来的书本捡起来,掀开一看,初中用的英语书和数学。诧异了下,抬起头看他,“哪里弄到的?”
“放心,就我现在瘸腿走路一拐一拐的样,“捡”了东西,我怎么跑?真真是捡的。现在初中生都不得了。之前打我的那几个不说,今个下午,遇到的三四个初中男孩,欺负一个,书包里的书全给扔了,这不我就捡了两本。”陈成想着被欺负的那小孩,忍不住啧啧出声,“现在上学也讲究拉帮结派了,今个被欺负的小孩,挺可怜的。被人踹地上,旁边连个敢替他说话的都没有,这要是老子的朋友,断胳膊断腿我都上啊,太他.妈没种了。”陈成平躺平,枕着胳膊,忍不住感叹一番。
周子青嘴里咬着馒头,上下翻了翻。对着陈成道了声谢,“谢了,正好需要。”
“你这人就是不死心,都沦落到天天干噎馒头了,还想着读书上学的事。你看看现在学校的风气,嫌贫爱富欺负同学的多了。你说你天天吃馒头,到时候谁不笑话你,谁愿意和你交朋友?还有你这嘴巴说话干巴损,不招人待见,进了学校,也是被孤立欺负的对象。”陈成嘲笑讥讽,都吃不上饭,还想上学的好事呢。他自己也是手贱的慌,看到掉地上书,还给捡了回来。
越想越气,忍不住给了犯贱的手爪子一下,让你捡!
周子青看到书就高兴,不跟陈成犯贱的嘴巴计较。翻开目录瞅了瞅,还好,大多还都认识。
“上学就是学习去的,有朋友不妨碍学习就认识一下,至于笑话我?成绩比她好就能压着她笑不出来,还有想欺负我的,那就打一架,打到她心服口服,不敢呲牙再说。”一回不行,那就打两回,总能打改了。周子青再清楚不过,学生就要靠学习成绩说话。学习成绩不管用,那就上拳头。其他旁的都不重要。
“说的好像你脑子很聪明似的。”陈成摸起自己那本老旧的武侠小说,忍不住哼哼两声,“书本子哪有我这书好看啊...”
周子青也不理他,打开数学课本开始看,有正事干,谁还一口馒头吃半天,三两下吃完,抱着数学书到一旁学习去了。
周子青在小作坊干了快半个月,今天老板娘要算账发钱。干完活之后,周子青和老太太们都没走,等着零钱呢。
过了半个小时,老板娘手里拿着记录条子进了窝棚里。
窝棚鱼腥味太重,老板娘捂着鼻子,走到一块地面还算干净地站着。喊谁的名字,谁上前核对记录条子,确认没问题,发钱。
记录条子就是每天上交称重斤数,每天干了多少,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小账本,基本上大差不差也就过去了。
喊到周子青的时候,周子青领着单子,瞄了上面一眼斤数。比她自己预想的少几斤。心里微微叹口气,抬头看了眼老板娘,发现对方也在打量她,冲她笑了笑,“小妹,条子记录的斤数对不对啊?”
“差不多吧,”能怎么办?对方咬住你有口不敢言。
条子记录的斤数少了点,可分到手里的钱,周子青数了两遍,还是少了一半。拿着钱径自走到老板娘跟前,问:“我的钱为什么少了一半?”
老板娘捂着口鼻,扇扇风,嘴角笑笑,“少一半就对了,小妹,你是个外乡人,还是童工,你说我这霍出去找你来,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办啊。”
“可当初说好的多劳多得,不压工钱的。”周子青记得当时她问的很清楚。
老板娘没想找到半大的小丫头片子,竟然这么不依不饶的。撇撇嘴,脸上神色沉了下来,眼神冷冰冰的看着周子青,“别人不压,可你不行,别人都在我这干了好几年了,出了事,她们家门口我都能找到。你?连个户口身份证都没有,出事跑了,我去那找你去?没压你全部的工钱,就算不错了,我这就是看你一个小孩,自己一个人在外讨生活不容易,可怜你的,懂吧?”
周子青冷着眉眼,一丝不退让,“那这个钱什么时候能给我?”
“当然你不干的时候,自然结给你了。”老板娘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眼神上下瞟了一眼周子青浑身上下的衣服,料定周子青不敢甩手走人,走了去拿找活干啊。
“那现在给我吧,明天我就不来了。”周子青沉着脸,眼神坚定的伸手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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