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钱?安晴不由拧眉:她们店里的绣线一束要十五个钱。原本她们定价时只按成本加了三成,得十二个钱一束,还是安晴一力坚持,道咱这绣线比别家好上太多,若不卖贵些,怎让人心里生出盲目的信任来。如此解释,这才将价格定在了十五钱一束。
而这绣线纵是她们染坊里出的次品,也比现下一般的绣线要好上许多,纵是普通绣线也是五个钱一束,而那婆子竟然只要八个钱?
安晴看他一眼:“那婆子说是从哪得来的么?”
“自然是没有了,她嘴倒是严得很,只说有路子能搞到,我再问,她便什么都不肯说了,而后寻了个理由便跑了,想是确实知道这线的来路是不干净的。后来我又找了其他卖线的婆子来问,她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道只管那婆子叫‘二姐’,其余的便一概不知了。”裴靖摸摸下巴,问她,“若是我向你形容下这婆子的相貌,你能画得出来么?”
安晴一愣,继而笑道:“亏你想得出来。不过这倒是有些难为我了,咱们去园子里就着沙地上画呀?如此,改起来好歹也方便些。”又扬声冲门外叫含夏唤刘婶子过来,再转头同他解释道,“在染坊做工的媳妇都是由刘婶子统一看着的,若是有什么问题,她定然能回想起什么蛛丝马迹来。”
裴靖点头表示知道,又笑问她:“待查出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杀一儆百了。”安晴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们这染坊不比我那小店,染线的法子是不外传的,若是罚得轻了,这偷卖的利润又如此高,保不齐别人不会有样学样。如此,便当着众人打一通板子,教她把得的油水都吐出来,再罚一年的月钱,便将她遣回家由她相公看管着罢!隔日我再让福叔去衙门备个案,到时若是方子泄露了,她便是第一个要怀疑的!”
说完又似笑非笑地看着裴靖,问他:“觉着我这处理结果如何?”
裴靖竟松了一口气:“我还怕你心软,不肯如此处置呢!如今听你如此安排,我倒是放心了。”
安晴失笑,轻推他一把道:“怪了,似乎别人都希望女人笨些善良些,怎的你竟怕我不够狠?”
“那是那些个人自卑,怕女人比他们强,继而打心眼里生出轻视他们的心思。我为什么要怕?我本身就很强呀,更何况,我难道像是个喜欢小白兔的男人?”裴靖流利地回答,又表情夸张地摇头叹道,“我对时时需要保护、蠢到引狼入室、火上浇油的女人没兴趣。”
然而说完又偷看她表情,犹犹豫豫地试探道:“若是阳儿自认为是这样的女人呢,我倒是可以试着喜欢一下……”
安晴看他眼神闪烁,如何不知道这厮又开始开她玩笑,于是笑着使帕子掷他道:“又说浑话!”恰在这时刘婶子过来敲门,两人便也收起了玩笑的面孔,摆出副凝重的脸色同刘婶子一道去了园子。
路上,安晴便开始细声问起这几日染坊的情况来,刘婶子不明所以,含混地答了句一切正常,便又将话题引到今日店铺销量上来,请示安晴道几样主色卖得甚好,是否要叫染坊比原计划多染一些?
安晴只说不急再看看,便也不绕弯子,驻足看着她正色道:“咱之前染废的绣线早几日便流了出去,如今在外头卖到八个钱一束,真真的比白菜还要贱了!若不早些揪出来这个祸害,不知以后会不会直接把咱的染线方子卖出去!”
刘婶子先是一惊,愣了片刻又赔笑道:“不过是几束废线,待奴查出来当众责罚一顿、再扣几个月月钱也就罢了,小姐莫要气坏了身子。”
安晴冷哼一声:“现下还是废线,待咱的生意上了道,又哪有那么多废线由得她偷出去卖?有句话叫做食髓知味,到时待她偷好线出去卖,又卖得比咱便宜时,你道会对咱生意有什么影响?更何况咱家方子是不外传的,然而在染坊做活的,镇日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件事,又怎能不知这染线的法子?待咱赔得狠了才把人揪出来赶出去,她惯吃这份油水了,又怎能不对咱怀恨在心?到时给咱暗地里使个绊子,或是直接将方子卖给长年来咱这走船的几个大户,咱这生意便彻底不做了罢!”
安晴看着刘婶子冷冷道:“再说,这事有一就有二,她偷线的事,若是被别人看在眼里,再有样学样……”
刘婶子这才汗如雨下,忙道:“是奴想得太浅!”想了想又惭愧道,“既是废线,奴便知道是如何出了纰漏了。——奴只看着染缸的情况,对废线而言,奴觉着左右是没人打它主意的,便是谁在旁边没事便让谁拿去烧了,没想到竟出了这般岔子。”
安晴看她一眼,破天荒地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弯腰捡了根细枝,转头问裴靖道:“你说那个婆子是什么样的长相?”
裴靖照实说了,两人便把刘婶子晾在一边,兀自讨论那婆子眼睛多大,脸型如何,直把刘婶子慌得冷汗直冒,却不敢再胡乱开口。
直到裴靖点头说差不多了,安晴才弃了树枝,长出一口气问她:“你看,这婆子你可曾见过?”
刘婶子忙凑近了细看,半晌方道:“恐怕是没有……”
“我想也是没的,这人还颇谨慎,知道让婆子转一些绣线给旁的婆子代卖,又怎会让你轻易看到了?你且仔细想想,咱派去的人里有谁是有个这般大年纪的亲戚的?”
刘婶子忙在肚子里将各个媳妇都过了一遍,半晌为难道:“这便深了,单奴知道的便有四五个是家里婆婆健在的,且都愿意出去接点活计来做,若是那婆子是那人稍远些的亲戚,恐怕每个媳妇子都多少有几个这样的亲戚吧?”
安晴点点头,道:“你且不要声张,这几日就只待在染坊看着便好,我会多派些活计给你。你且留着点心眼,把什么颜色线是什么人拿去处理的都记下来,且你自己想个由头,让媳妇们在染坊待上三天,谁也不许出门。你再细心看着,谁在你要人烧线时总在一边,谁又在别人问你何时才能回家时也在一边听着。等三天之后,我亲去清算!”
刘婶子打了个寒战,低低应了声是。
安晴转了眼睛看着她,平静问道:“怎么,婶子有相熟的朋友,想要透个气?”
刘婶子自然连声否认。
安晴于是笑道:“那便好,需知婶子你告了一个,便会有两个三个知道,若今次我抓不出确切的人来,没办法,我便只好拿婶子开刀了。”
刘婶子吓得,连连赌咒发誓绝不走漏半点风声,安晴点点头便摆手让她走了。
看样子刘婶子实是吓得狠了,连走路时肩膀都有些缩。
安晴叹了口气,轻声问裴靖:“我是不是很不讲理?”
裴靖摇头笑道:“当家本就要立威,若只一味怀柔又有谁会怕你服你?她既是负责的,又怎能只吆喝而不承担责任?放心罢,就算是为了自己,她也会助你将那人揪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