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钟应第二次见到雪回神君时, 他依旧在摆弄他那盘棋, 只不过手边多了一竹节制成的杯子,时不时端起竹节杯, 轻啜一口温水。
听到脚步声,雪回神君熟稔的说道:“小喵儿,给两个小家伙斟两杯水。”
回首,笑容一如昨日, 暖如四季之春:“这儿没有好茶,你们只能随我一起喝温水了。”
大殿角落有个泥红小炉, 小炉上温着一壶水,小喵儿正拿着一把蒲扇摇啊摇。闻言小鸡啄米似得点了点头,端了两杯温水, 递到钟应两人手边。
钟应端着竹节杯温手,撇嘴:“别老小家伙小家伙的叫,我又不是没名字。”
目光中闪过探究, 钟应紧紧盯着雪回神君,试图从中寻出什么来:“我叫钟应。”又指了指身侧的人, “他姓君。”
雪回神君从善如流:“钟小友,君小友。”
像一个第一次听到这名字的陌生人,钟应没看出哪里不对, 便扭过了头。
君不意轻轻应了一声。
雪回神君目光扫过两人的衣裳,君不意衣袍上沾着点点血痂,钟应袖子撕了个口子,还是昨日的装扮……
“小喵儿。”雪回神君神色间含着些许不赞同, “你昨晚怎么不带他们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
小喵儿垂着头不语。
雪回神君挥了挥手,于是小喵儿放下蒲扇,转身离开。
钟应满脸莫名时,雪回神君笑盈盈道:“快跟上小喵儿,有惊喜。”
钟应两人跟了上去,走了没多久后,面前出现一温泉,不知道是天然形成的,还是刻意修建的,头顶的石壁有个漏洞,灵水从石壁流入地面,地板下有地火穿过,形成了这块温泉。
果然是惊喜钟应挑眉。
他还好,君不意一向来爱干净,让他穿着脏衣裳,心里肯定难受。
小喵儿转身离开后,钟应手臂穿过君不意肩膀,撑着墙壁,另一只手搂住了君不意的腰身,一副恶霸调戏小美人的模样:“小妖精,要不要我帮你洗澡?”
君不意微微偏头,轻声道:“有外人在……”
钟应回首,便见小喵儿抱着两叠衣裳,去而复返。
过长的额发遮住了眉眼,小喵儿又从未说过话,只会麻木的听从雪回神君的话,几乎像个毫无生机的人偶。
而现在,钟应第一次在他身上察觉到了“惊讶”的情绪。
钟应心中尴尬,快速收回手脚,便见小喵儿将衣裳放在一块石板上,快速离开。
“他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他。”钟应嘀咕。
君不意闻言轻轻笑了起来。
身处镇魔剑塔,两人没心思真的“玩闹”,很快便收拾好了,换上了小喵儿送来的衣服后,钟应发觉这衣裳同样是白袍金边,有银色暗纹,就是制式稍微不同。
书院校服偏向仙气飘飘,而小喵儿送来的衣裳更加古朴大气。
君不意抚平钟应衣领的褶皱,轻声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是太一宗的服饰。”
实际上,修真界并无同一宗门、家族、联盟便要穿同样衣裳的规矩,唯一有这个规矩的便是玉馨书院。
而玉馨书院的校服数千年没变,想来传承自太一宗,如果雪回神君没有说谎的话。
钟应有意跟雪回神君搭话,虽然他说话一贯气死人,但是雪回神君脾气显然非常好,不管钟应说了什么挑衅的话,都是一笑而过。
而雪回神君对玉馨书院的话题最感兴趣了,便是书院学生平日里的斗嘴吵闹,他都能放下手边的黑白棋,饶有兴致的听钟应的话,恰当的追问一两句,像个最合格的听众。
君不意偶尔补充一两句,在钟应无话可说,或者把话题说死,甚至是说错话的时候。
“师兄偷偷溜进夫子的院落,夜黑风高,拿着一把剪刀把夫子头发剪了一截……”
“夫子没发现?”
“怎么可能没发现?”钟应将竹节杯贴着脸颊,幸灾乐祸的笑,“夫子当场就醒了,提小鸡似得把师兄提了起来。”
“重罚?还是高高拿起,低低放下?”
“夫子看着头发悲痛欲绝,扒了师兄裤子就吊树上了,拿着鞭子去抽师兄光屁股,还让我们来围观……”钟应乐不可支,笑的滚进了君不意怀里,“师兄杀猪似得惨叫了一晚上哈哈哈。”
“钟应……”君不意无奈的推了推钟应的腰。
“哈哈哈哈哈哈。”
钟应笑的更厉害了,便是雪回神君也微微莞尔。
雪回神君问:“书院有哪些规矩?”
钟应就不是个守规矩的人,哪里会知道书院规定?
在他看来,师兄剪夫子头发,那不叫触犯书院规矩,那叫狮子头上撸毛。夫子教训师兄,不叫“惩罚教育”,那叫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于是,钟应尴尬的拉了拉君不意的衣袖。
君不意目光澹澹,问:“我可以将院规给你听?”
雪回神君欣然点头。
君不意便将书院门规一句不落的念出,虽然君不意秀色可餐,声音清如泉净如雪,钟应依旧听的昏昏欲睡,不小心在君不意怀里睡着了。
君不意调整姿势,让钟应躺的更舒服些。
雪回神君注视两人的目光更加柔和了些。
君不意花了两个时辰才背完院规,雪回神君说道:“嗯,我全部记住了,你可以叫醒钟小友了。”
“应应,醒醒。”君不意低语。
钟应揉了揉眼:“说到哪里了?”
君不意回答:“背完了。”
雪回神君的声音插入其中:“你们要不要过来坐?隔着这么远,说话不太方便。”
钟应挑眉,一个鲤鱼打滚,毫不客气的爬上了寒玉床,还朝着君不意招手:“这儿挺舒服的。”
言罢,拍了拍身侧。
这么靠近雪回神君,钟应抬头,直视雪回神君,依旧是文人墨客吟唱诗歌般、温雅的面容,然而钟应心神,却全部被他的左手臂吸引。
先前离得远,玄铁链挡住了目光,雪回神君又侧对着两人,因此钟应一直没发现,神君的左手臂这么……有趣。
一把三尺玉剑自上往下,刺穿了雪回神君的左手背,钉进了寒玉床中。
玉剑莹润无暇,本该是把纯净之剑,却缠上了其主人毁天灭地般的杀意。
那股凶戾、冷酷、怨恨的气息渗入了血肉,即便雪回神君早已合道,重塑灵体,那股气息依旧腐蚀了他整条手臂的血肉,只剩下森森白骨。
宽大袍袖遮住了枯骨手臂,一截一截的指骨裸.露在外,几乎和寒玉床融为一体。
钟应终于明白,为什么无论是喝茶还是下棋,雪回神君都只用右手了,因为他的左手完全废了。
所以连束发穿衣这等小事,也需要小喵儿帮忙。
钟应好奇极了:“手臂是怎么回事?”
雪回神君并无隐瞒,指了指穿过他肩膀的锁链,不甚在意的回答:“跟这条锁链一样,败者的象征。”
钟应歪头,桃花眼潋滟,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真惨啊”
当然,他前世败给君不意,身死魂灭,也没好到哪里去。
所以看到一个似乎比自己还惨的,钟应心情当然美妙。
倒是君不意瞅了钟应一眼,示意他收敛点。
钟应止住了笑容,手臂撑着案台,微微倾身:“这把剑的主人是谁?”
“应该是太玄道祖的?”君不意不确定的回答。
“太玄……”雪回神君似乎对这个名字有点儿陌生,低低重复一声后,点了点头,“是他的。”
“他很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