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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宋简发来的短信时,井伊政盯着那个陌生号码,足足盯了好几分钟。
从小到大,他所接触的人物大多都是固定的。每一天的安排,也都大同小异。
而现在,有一个全新的人突然出现了。
他对她虽然算不上全然陌生,却也毫不熟悉。
井伊政不喜欢这种事物超出自己掌控的感觉。尤其是,对方称呼他为井伊君。
他虽然已经记不清水野晴的脸,但还隐约记得,小时候大人们见他们总是玩在一起,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地订下婚约后,第二天,水野晴便软软的改口,称呼他为“政大人”。
直呼名字是表示亲密,加上尊称是……
表示对于丈夫的敬重。
因为她那么叫了,所以他对她的称呼,也从称呼姓氏,变成了称呼名字——“晴”。
虽然不久后她就出国了,而且这么多年,他们从没联络过,但他都准备将她作为“晴”接纳进入身边的时候,她突然如此生疏的称呼他为井伊君,就像是他准备向她走去的时候,她突然粗鲁的一把将他推了开去。
井伊政不由得有些不爽,但表面上,他神色平静的拿起手机,得体的给予了回复,只是特意针锋相对的,称呼对方为“水野小姐”。
但对方只是回复了一句“十分感谢。”
……
宋简对此一无所知,她把那张纸写满之后,就撕碎了冲入马桶。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井伊政发来了信息,说已经抵达了酒店门口。
宋简拿起房卡下了楼,一眼便瞧见酒店门口那辆黑色的,漆光发亮的豪车。
……它看起来就贵的要不是宋简曾经当过一线女明星,都不敢随便触碰车门的样子。
不过她现在也没碰到。因为司机礼貌的绕了过来,为她打开了门。
宋简在“道谢”和“不道谢”之间犹豫了几秒,这关系到在初次见面的井伊政面前,是直接表达自我,还是维持原有人设。
——哪种性格会让他更有好感?
想要顺利和他形婚,至少得让他不讨厌自己才行。
考虑到沉默内敛已经是主角受池田晟的性格,她一个炮灰女配跟主角受撞设定简直是自己找死,宋简立刻决定,还是表达自我。
她向着司机微微一笑道:“谢谢。”
司机连忙将腰弯的更低了,仿佛有些惶恐。
井伊政坐在后座的另一端,宋简低头坐进去之后,才发现他一直在看她。
她转过头去,对上了他的视线,然后开始在脑海中的“纸”上,疯狂补充:
1、井伊政:已经见面。长相类型?清贵昳丽性格?冷淡?严谨?怒点?制裁令下达的标准?对平民的看法?
和池田晟那种因为底子好,所以随便捯饬一下就挺清爽的帅气不同,井伊政是那种,自己本身就长相出众,又从头到脚,从小到大,都浸泡在金钱养护中的华丽精致。
这和宋简的初步判断完全不同。
大约是受到了言情那边类似的经典剧本影响,她先入为主的认为,井伊政一定是个自大、自负、傲慢、狂气的人。
但他看起来,却如此的矜贵优雅,眉眼间甚至还带着些女相,格外秀雅。
“井伊君,日安。”宋简双手放在大腿上,向他微微弯腰问好。
“日安。”井伊政微微颔首,作为回礼。“水野小姐。”
他的态度有些冷淡,宋简也不在意——他们本就算是陌生人,第一次见面保持礼貌就够了。她转过头去,看向了窗外开始流动起来的风景,露出了新奇的笑意。
她孩子般的笑脸映在玻璃窗上,井伊政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他忽然又想起了更多的事情。比如说,小时候,水野晴就长得非常漂亮。
每次她出现在社交场合,总有无数的男孩子围在她的身边,但她从不轻易回话,只是安静的,目不斜视的,宛若大人一般沉静的站着。
井伊政总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家和水野家是世交,水野晴恐怕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他有些时候,觉得水野晴就像是一个口袋,而她的父母则是决定系紧口袋,还是打开口袋,放入东西的手。
他被她的父母放了进去,水野晴才接纳了他。像是洋娃娃开口说话了一样,声音软糯的乖巧叫他:“井伊君。”
她没有朋友,视线在人群中,只落在井伊政的身上,只看着他,只与他说话。
她很少笑,她告诉井伊政,因为水野夫人说,女孩子随便笑是很轻浮的行为。
他不喜欢这句话,因为他的母亲和姐姐经常笑,他也喜欢她们的笑容。
但她们不是轻浮的人。
小男孩总有些淘气的时候,于是她不肯笑,他便非要去故意逗她笑。
水野晴有些时候忍不住笑起来,就会飞快的用袖子挡住脸,苦恼为难道:“请不要捉弄我了,井伊君!”
井伊政便故意说:“你用感叹号结尾了!”
于是发现自己一连坏了好几条规矩的小女孩顿时愣住了,她束手无策的站在原地,可是连哭都要忍着——因为她已经笑得太多,又语气没能一直保持平缓,如果再掉下眼泪被别人看见,水野晴觉得,她会变成让水野家蒙羞的耻辱。
但她最后还是没能憋住,嚎啕大哭起来,停都停不下,井伊政都慌了,只好去找父母帮忙。
然后他的父母和水野夫妇一起赶了过去,一见到水野夫人,水野晴立即就咬着嘴唇,瑟缩着忍住了眼泪。
他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水野夫人的脸色非常难看。
后来她单独将水野晴叫到了一旁,井伊政原以为她是要单独安慰女儿——他母亲就经常这么做。
但他偷偷溜过去的时候,却听见水野夫人在严厉的呵斥她:“武家之女要有武家之女的样子!你是水野家的长女!不要因为一些小事就哭哭啼啼的!实在是太丢脸了!”
水野晴呜咽着,就像是刚刚出生的小鹿一般,无助而颤抖着:“对不起,母亲大人……”
井伊政觉得她很可怜,又很歉疚。
于是他跑回父母身边,拉着正在和父母聊天的水野先生问道:“水野先生,武家的孩子是不是不能在外人面前哭?”
水野先生很温和的回答道:“是呀。”
“那……武家的女子如果一定要哭,在谁面前哭才行?”
水野先生有些好笑道:“在父母或者丈夫面前是可以容忍的。”
“那如果我当水野桑的丈夫,她在我面前哭,是不是就没有关系了?”
啊,他想起来了。
井伊政一言难尽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这个半吊子的婚约,是他自己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