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外有小贩在卖“高手名单”——每到南老堡主过冥寿时, 总会有各路的江湖人过来捧场,对于想拜师又缺乏门路的年轻人来说,算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
市井的小贩们各显神通, 努力收集来客的消息, 并汇总成一张表,然后在把这张名单卖给需要的人——为了保险起见, 他们不是看见人就会上去兜售,而是先判断一下, 觉得可靠的, 才会上去做交易。
王友怀跟陈深本来差点错过这份名单,却被路过的万旺德给提醒了一句。
万旺德是掖州万宝楼的管理者, 一向着意与江湖同道交好,看见陈深两人满脸没什么江湖经验的样子,就出言提醒了两句如何获取信息,按照游戏方式描述的话, 算是一个引领型npc。
陈深拱手:“多谢万兄。”
万旺德笑:“怎么不见令师姐?”
陈深也笑:“师姐一向沉稳, 又怎会随我们一块胡闹。”
万旺德其实远远看到过孟瑾棠, 这位少女头戴帷帽, 身上裹着厚实的裘衣, 横看竖看也不像凶残的武林人士, 只能找她师弟拉拉关系。
他与陈深搭话,也有些想要打探消息的意思在里头, 对于怎么没跟师姐一块出门闲逛这个问题, 陈深的答复里, 回避了“一路舟车劳顿所以留在房中休息”这种随大流但很可能牵扯到相关人员身体素质说辞,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倒让万旺德有些相信, 那姑娘是真的健康状况不佳。
初次相见,万旺德也不好深入打探,转而跟陈深两人聊起了宾客们的八卦。
被列在名单最前列的,是金鞭会会主金王孙,当然等闲之辈想要拜到他门下基本没可能,其人在名单上的存在价值主要在于象征意义,没太多的实用性。
与金王孙并列的有青蛾宫弟子某,边上小字备注,对方夷人出身,具体姓名不详,疑似本代的青蛾宫少宫主,虽然地位高,但是年纪小,还没到该收徒的时候,而且青蛾宫按惯例,不收中原人士做弟子,再加上善于用毒,建议有志进入武林翻江倒海的年轻人选择回避,再后面是万宝楼万旺德,七星观左陵秋,这两位都是年轻俊彦,但正因为年纪不大,所以同样还没到能收徒的年纪,建议想碰运气的江湖朋友换个角度出手,有机会的话,拉人拜把子比拜师的成功率要大得多。
至于其他势力的来客,有丹州乐吾山庄卢家跟锦绣山庄李家的弟子,不过今年来的都是外姓子弟,没什么大用,估计平日里也就能跑个腿送个信,想吹牛逼可以找他们,正经拜师还请三思而后行。
认真看名单备注的陈深:“……”
写名单的人,目的到底是想让人拜师成功,还是劝人别拜师呢?
至于白云居跟净华寺那边,还是老规矩,书信到人不到,至于那些书信,里面估计也都是些批量书写,按需发送的制式问候语。
唐门来了人,但比起特地过来,更像是恰好碰上过来凑凑热闹,反正凭唐家的声望,去哪里做客也不至于混不上客房,还有就是百胜掌掌门泰老爷子,风郎君风商,混江虫胡又治等人,都是南家堡的老朋友,至于夺魂手尤家,因为是南二公子的外家,所以年年都来参加寿宴。
名单最后,还额外提了一笔,对于有志于救死扶伤的人来说,今年运气不错,神医常九回正好来到永济城,既然恰逢其会,便也过来为南老堡主贺寿。
大部分宾客都是今日才到的,托南二的福,名单上的重要人物,陈深在门口的时候,已经见过了相当一批。
万旺德忽然皱眉:“今年的来客倒不太多啊。”想了想,又道,“应当是南堡主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闭关修炼,江湖道上的朋友们才不愿过来打扰。”
陈深猜了下,觉得对方的意思,应该是指南家堡堡主平时没太跟武林同道人接触,旁人自然懒得过来捧场。
万旺德又道:“但也难怪,江湖人想在江湖中立足,岂有那般容易,每三年,南家堡中都会举办一次武会,当年老堡主曾言,若是有人能打得过南家堡的传人,甘愿以半数家财相赠,南堡主需要维护声名不坠,自当勤加练习。”笑道,“今年恰好是逢三之数,陈兄弟若是有意扬名,这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院子里的一应器具都准备得十分齐全,正在烧水的孟瑾棠想着,早知如此,她出门时就不把门派里的火炉子也一齐收拾上了,虽然放在随身包裹里的东西没啥重量,但包裹格的数量也挺有限。
——为了给突然出现的一大堆物品找到合理的存在借口,孟瑾棠出发前,还特地带了只箱子,说是用来放置行李。
孟瑾棠简单布置了一些,把带来的新裘衣挂在架子上,换洗衣物放在柜子里,试了下枕头,觉得略有点矮,往下面塞了一本寒山派出品,全江湖只此一家绝无分号的秘籍《雏鹰起飞。
——在闲置了数月之后,她总算为这本书找到了一个发光发热的合适场所。
冷风自窗户缝吹进来,孟瑾棠裹紧外衣,轻轻一挥掌,熏炉内的木炭便亮起了一丝红芒。
此时此刻,若有人从门外经过,或许能听见院内一阵阵低而压抑的咳嗽声。
孟瑾棠倚在熏炉边上,她的裘衣是青色的,裙摆是青色的,甚至连用来掩口的手帕也是青色的。
火光照在她的脸上,带起了一丝红,等到咳嗽声止,手帕上也带起了一丝红。
手帕上的红是暗红,脸上的红是惨红。
孟瑾棠慢慢为自己倒了一杯清露汤,清露汤刚入口时是热的,咽下去时是温的,到了胃里,就已然变凉,直到喝完一盏后,她面上霜冻似的苍白才略略舒缓。
外面人来人往,热闹到近乎喧嚣,许多交谈声钻入耳中——以孟瑾棠此刻的内力,只要不是意守丹田,甚至能听见树叶上一滴积水滚落的轻响。
天已向晚,南家堡的下人来请孟瑾棠用饭,刚进门就赶紧低下了头——一个一直戴着帷帽的人突然把帷帽摘下,不是觉得戴不戴无所谓,就是打算把看见这幕的无辜路人甲灭口,考虑到第二种可能性造成的后果太过严重,来人决定把自己的目光给牢牢黏在鞋子尖上。
孟瑾棠其实倒不太看重外貌的保密,也不介意被人发现自己的病弱,她在来往路人的交谈中听到了有关武会的事情,已经决定找个合适的时机出手,正如皓月当前,便无人在意萤火,只要旁人将她的强大记得更清楚,又怎么会去在意自己是不是经常咳嗽?
南家堡下人垂着头道:“今日堡主还在闭关,客人可以去厅上用餐,也可以在屋子里自己用餐。”又问,“可要小人去为姑娘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