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客卿惊疑不定,连诸多死士步子都顿了一顿,那边毕烽骤然大骂:“不可能!贱人焉敢胡言乱语?!给我杀了她!”
“我手中握的,便是剑阁神剑风竹。”
林然对毕烽的怒骂置若罔闻,竖起长剑:“信与不信皆在你们,但与我们结仇的是毕烽,不是你们,你们真的愿意为他赌被万仞剑阁不死不休追杀的下场?!”
气氛瞬间一凝。
毕烽:“他们是我的客卿!追随我至今已经与我脱不开关系!别听她挑拨离间立刻杀了她——”
“他现在修为倒退,只是个金丹中期,和你们一样,你们为何还要低他一头听他号令?在城中公然杀人的是他,违反禁令的是他,而你们只是被他胁迫,只要功过相抵,一切都还来得及。”
林然缓缓转剑,剑锋直指被小月纠缠的毕烽,眼中终于惊泻出肃杀的冷意:“毕烽违逆州令,其罪当诛,我林然以心魔起誓,谁若杀了毕烽,来日我回万仞剑阁,必亲自请命师门向燕州州府为他请功!”
毕烽:“妖女一派胡言!不过是垂死挣扎——快杀了她!”
没有人说话,但是空气中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变了。
两位客卿对视一眼。
毕烽敏锐察觉到异样,断然爆喝:“杀了她!!!”
那声音饱含威慑,四周呆立的死士回神,毫不犹豫暴起再次向林然杀来。
为首的死士首领软剑就要刺向林然,林然眉目清冽,步下未动一步,冷然望着他。
死士首领隐隐觉得哪里怪异,下一瞬,他脖颈一凉,掀飞的头颅上一双震惊的眼睛瞪去,只看见那两位客卿一把掏出他心口金丹碾碎,转身一前一后凶狠向毕烽杀去。
他们本就不愿挑衅州府禁令,只是毕烽修为更高,被他强逼不想死就得听命于他,如今毕烽修为大损,又有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剑阁亲传弟子起心魔誓,他们心里的天平立刻逆转,同时下了决心:杀毕烽!用毕烽的人头做他们的投名状!
“嘻嘻,你完了。”
嬉笑诡异的女声在耳边一闪而过,小月猛地抽身,看着两位客卿瞬间将毕烽两面夹击,她蹲在地上,侧头舔了舔差点被生生撕下来的肩膀,眼神阴冷,瞬间变了张脸,蹦蹦跳跳到元景烁旁边,满脸担忧心疼望着他:“元大哥,你还好吗?”
元景烁躺在那里,满目都是血,他眼脸半阖着,好半响才沙哑地“嗯”一声。
“尔敢——尔敢——”
天幕幽暗,鳞次栉比街道的尽头,隐隐有许多股庞大的气机迅速往这边冲来,为首的赫然是三个金丹后期。
毕烽眼神忽然惊恐:“怎么会有三个金丹后期?华阳城主去了金都,我都算好的,这里该只有副使一个金丹后期才对,怎么会有三个,怎么会有三个?!”
没有人回答。
但是这已经足够毕烽被自己的想象逼疯。
三个金丹后期,足以把他留下来,足以让他…死在这里!
他会死。
他会死!!
毕烽双目骤然赤红。
“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他猛地爆喝:“我不能死——!!!”
他周身涌起浓郁的紫色魔气,骤然心口的本已暗淡的金丹瞬间被紫气侵染,前所未有强悍的力量洪波从他体内爆出。
两位客卿瞬间悚然,脱口而出:“不好!他要堕魔——”
他们眼神瞬间被恐惧填满,下意识后退逃窜,一双枯败如鹰隼的手爪却狠狠掐住他们喉咙,他们爆出一声惨叫,身体迅速萎缩,滚滚灵气如潮水向毕烽涌去。
“燕州容不下我,他们会杀了我,我没有活路了。”
毕烽喃喃,眼中爆出可怖的光:“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我只能成魔,我只能去幽冥绝地……”
“是你们逼我的!”
他厉喝:“你们都该死!都该死,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两个客卿身体骤然爆开,金丹湮没为飞灰,毕烽一掌抓向元景烁。
小月眼神一闪,本想替元景烁挡一挡以搏得他的好感,只是毕烽已经堕魔,周身浓郁的幽暗之气牵动着她体内的气息都在翻涌,她脸色变了变,想到自己若是身份暴露会发生什么,眼底划过一瞬的畏怯和阴冷。
她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他是纯阳体、又有大气运,样样都好,是个难得的极品…可再难得,也只是难得。
天底下最多的就是男人,她还可以去寻找去喜欢下一个合适的男人,可她还不敢暴露自己的异常,若是扰乱了计划……那个女人不会放过她。
小月眼神闪烁,畏怯、不甘与恨意杀意交织,半响终是不动声色退开,元景烁似乎一无所觉地躺在那儿,没有出声。
元景烁觉得很累。
他浑身的血都像是流干,没有灵气、也没有力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呼吸,是不是已经是具尸体。
他感觉到毕烽冰冷的手掌抓来,他也感觉到小月退开,他都懒得理,那股特殊的炙热从破裂的心脏一寸寸涌出,迅速修复着他各处的伤口,和破败的身体厮杀角逐,有什么一声声在脑子尖叫着让他起来,让他躲避让他反击,他也懒得理。
他真的很累了。
他突然想起幼时站在祠堂里、族长老迈殷切的叮咛,想起少时离家所有人期待而恭顺的目光,这许多年,闯过江湖、看过一个王朝最顶峰权力的腥风血雨,横跨昆云连山,来到这个神秘壮阔的修真界,未来还将继续,被那无形的力量推着、拱着,走向不知何方。
这好吗?这值得羡慕吗?
这是好的,该是值得所有人羡慕的——谁遇见他,不会叹一声“好命“?
他只是不该发现就好了。
不该发现那么多,就可以浑浑噩噩,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被赋予的一切,安于“好命”,安于做一只精致的、重要而珍贵的提线木偶。
可是他发现了。
发现了丝丝缕缕的、长不可测的线,来自于那幽深浩瀚得不可想象也永远望不穿边界的苍穹。
元景烁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割裂成两半,其中一个拼命挣扎、嘶吼着要不屈要爬起来握刀将敌人劈碎;可另一个灵魂却泠泠站在高处俯瞰,像是在看一出闹剧,冷眼旁观。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漫不经心地在想,如果死了,是不是就能摆脱这些东西,是不是就能挣脱那些看不见的、摸不清的、却仿佛跗骨之蛆从来如影随形的…命运。
但他却感觉那掌风在面前止住。
湿润的、猩红的液体,一滴一滴,坠在他唇边,微咸,却清甜。
元景烁心脏突然紧缩。
他挣扎着、奋力地睁开眼,清瘦的身影背对他静静立着,脊背纤弱却挺拔如竹。
乌云被晚风吹散,月凉如水洒下,照亮她清冽沉静的侧脸,和半边…渐渐被血氤开的肩膀。
“元景烁。”
她偏过头,笑着说:“我打不过他,你得起来啊。”
元景烁瞬间红了眼。
云长清与长老、城主副使一众人步子骤然顿住。
狂暴璀璨的金光瞬间划过整片天际,万丈穹顶犹如薄纸被生生撕裂,恢弘的深紫色雷云壮阔波澜,犹如黄金浇筑的灿金色雷劫几乎夺走所有人的视线。
所有人都呆滞,他们怔怔望着那漫天雷云中璀璨明亮得不可直视的金光,良久良久没有人说话,直到不知谁做梦似的呢喃:“金雷…”
“是金雷!”
“竟然真的有金雷!可传说中金雷只有——”
“…有大造化尊者转世。”
云长清轻轻一声慨叹:“天命主宰,天佑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