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淡定?!”
林然无比震惊:“他铐我啊!铐我啊!我怎么一睁眼,就被铐这里了?”
“激动有什么用。”
天一收起瓜子,又掏出花生米一口一个:“我观察过了,这个锁链在吸你的血,吸得不多,但恰好足够压制你体内的元气,也就是说你无论有多少力量,都被自己制住,别想使出来一点……所以这还有什么办法?”
“摆烂吧。”天一真诚建议:“吃不吃花生米?我这里还有榴莲和臭豆腐。”
“……”
林然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它。
她从床头下来,赤脚踩在地面上,她身上厚重华丽的狐裘和翟衣都被脱去,只剩下雪白单薄的中衣。
…林然要再次感谢妖主不行,幸好他没脱她中衣,否则看见她身上的东西就完了。
地砖的冰凉传到脚心,林然望着四周熟悉的景物,慢慢往前走,走到殿中央,锁链绷紧,她就再走不动了。
林然只好又回去,坐在床边
——毕竟床软。
她坐在床边,看着阳光透过紧闭的窗户打进大殿,渐渐西斜。
她发了一会儿呆。
手心有一点麻麻的痒,林然抬起手,看见手心被妖主划开的伤口,血痂已经掉了,只剩下一道细细的白痕,横戈过掌心的纹路。
她慢慢摸着那道白痕。
北冥海下,封印着上古鲲鹏的骸骨和沧澜世界本源的碎片。
幽冥现世,受本源碎片吸引,沉入北冥海,幽冥中大大小小的幻境得以受滋养而发育,北冥海水于是倒灌九州,无形中抽取本源碎片的力量哺育各个凡人界发展壮大。
当世界本源的力量枯竭,沧澜界陨落之时,就是诸多凡人界脱离主界、自成新世界之日。
可沧澜界偏偏出了妖主这么个疯子。
他要血祭幽冥所有幻境的力量,用她血中的元气做引子,去破开北冥海底的封印,夺取鲲鹏遗骸,释放世界本源碎片,从而强行撕裂天道禁制,倒逼沧澜灵气复苏、修界大兴。
也许他是想化神,也许他只是死前不甘地最后一赌,也许他是想救沧澜。
林然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但他们终究是殊途同归,她没有理由不帮他
——但她也需要制衡他。
她叫了师兄过来,师兄一定会来,他来了,就一定会保护娥子她们,就别想用一个隐君客的身份与剑阁脱离关系。
王都里至少还有数位九门大宗大族的首徒和嫡系子弟,他们不会傻到任人抓,总会组织起有效率的抵抗。
外面海城中聚集着那么多人,至少那位雍州主和玛丽苏女主就不会坐看北冥海被毁,他们总会叫更有能力的人来解决此记事的……
一切都刚刚好。
林然从纷乱思绪中抽离,换了个姿势,问天一:“我昏了几天?”
天一抠牙,懒洋洋说:“六天了。”
好家伙儿,一昏昏六天。
林然不自觉摸了摸自己后颈,觉得自己脑袋还能安在脖子上,真的太不容易了。
斜阳的光越来越少、大殿越来越暗,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然终于听见拉长的推门声。
她抬起头,看见门边瘦长的黑袍,打下的阴影如同一片厚重的乌云笼罩。
妖主慢慢走进来,身后意外还跟着一个圆润的身影,一脸谄媚的笑眯眯的表情,也是林然见过的老熟人了。
“陛下慢着点”
喜弥勒一句话恨不能转出三个弯,围在妖主身边鞍前马后:“小的给您探路,可别让这桌桌椅椅不长眼撞到您呦。”
林然:“…”味儿太冲了。
林然被呛得咳嗽两声。
喜弥勒斜眼看过来,就见那万仞剑阁的小丫头坐在床边咳嗽,赤着脚虚踩在绒垫,白发披散,脸蛋清白,雪白中衣裹着清瘦的身段,随着咳嗽,她弯了弯腰,几缕鬓发遮住脸颊,别有一种伶仃的美。
别说,外面那些凡人和修士风传她是妖姬,也不完全是扯淡。
喜弥勒弯下腰,余光瞥着他们陛下慢慢走过去,她便站起来,那双清亮的眸子定定望来,猩色的血禁链从她宽大的袖口裤腿垂下来,更衬得她身形那样清弱,像一只被折断羽翼的金雀,或者一弯被搅坏的水中月。
再没有比这更干净的样子了。
也再没有更让人想碾碎什么的欲望了。
“你别锁我了吧。”
她还仰着头,在好声好气和妖主解释:“我们现在是一伙儿的,我不会坏你的事,我还会帮你,做你第一…嗯、第二狗腿子。”
妖主负着手,垂着眼打量她。
林然努力做出真挚的表情
——真的需要很努力,天知道她有多想把链子糊他脸上。
“我还可以给你血。”
林然绞尽脑汁强调自己的价值:“我还可以帮你分担火力,只要你放开我,我战斗力还是可以的,骂名我替你担一半,我还可以——”
妖主摸上她的脸。
林然合上嘴。
她定定看着他,从他晦涩寡淡的瞳孔中,看见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
她真是看不明白他。
他实在是一个奇怪至极的人。
两双眼睛对视一会儿,林然冷淡地侧开脸。
这是她第三次避开他的手,她以为她已经表现得很明白了。
妖主笑了笑。
他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收回手,乍一看,一点都不像个铁血残酷的暴君。
但林然绝不会小瞧他哪怕一丁点。
“穹顶天牢快塌了。”
妖主说:“江无涯快死了。”
林然猛地扭过头。
她眼中像是燃起了火,那火将她整个人烧亮。
喜弥勒不知何时匍匐在地上,浑记身颤抖着,像一粒微尘瑟瑟只想躲进不起眼的边角。
“我快死了,江无涯也快死了。”
妖主仍然在说着,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饭菜不错:“如果我们现在死了,谁能扛起九州?”
林然紧紧盯着他。
妖主转过头来,望着她一会儿,握住她脖颈,有些懒怠地贴近,鼻尖在她颈后妖纹蹭了蹭,张嘴含下一口。
林然感觉到凉意,从他的手指、他的牙齿和嘴唇,从她流淌出的泊泊的血。
“我还不打算死。”
她听见他低柔地笑了一声:“你也许也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林然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