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一一应着,忍不住往她面上瞧了瞧:“…楚师姐现在真周全啊。”说话做事井井有条,需要的时候,也知道开动心眼了,半点不像云天秘境时那个全然青涩稚嫩的小姑娘了。
楚如瑶也瞥她一眼,语气冷冷的:“这几十年,我也不是白过的。”
林然忍不住笑了。
好吧,是她不好,小瞧人了。
这天下英雄,全是活生生的人,更没有一个傻子,若是有谁以为自己比别人知道得多一些,就能翻云覆雨为所欲为,那才是真正的傻子。
——
蔚绣莹浑身针扎似的难受。
她现在在海城府邸专司议事的中事阁里,偌大的阁厅分左右只列坐了三四十位,都是三山九门及几位州府大族的长老,可以说是北冥事变后还留在海城的大能都齐聚在此了。
以蔚绣莹的修为身份,她甚至根本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但崇宗明作为雍州之主、北冥海城的主人,毕竟是要在上面记有一个位置,她勉强以崇宗明半个亲眷的身份站在他后面,才好歹没有被赶出去。
但这一点不能让蔚绣莹感到半点快活,她心中只有惶恐,像破洞一样越来越扩大的惶恐。
这种惶恐,来自于几天前的妖主裂天。
——蔚绣莹从来、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场景。
她是整个联盟唯一的任务者!是被世界意志选中的人!她执行过六七个任务了,去过许多世界,夺取过数不清的人的气运了。
在世界本源碎片真正浮出海底之前,她还在琢磨怎么想办法得到它,她该去接近谁?该去利用谁?哪怕得不到一整块,先得到一点碎片也好啊。
哪怕是诸宗结成归元大阵,崇宗明被以‘海城主人理应留下镇守的名义’被排除在外,也并没有让她死心,因为她虽然无法知道具体的情节,但来之前,世界意志已经给了她大的故事线节点和人物情报,比如这一段,就是妖主修习奚柏远留下的半妖妖卷,可终究因为血脉不纯无法突破,为了化神,妖主血祭幽冥夺取鲲鹏骨然后强制裂天,却反而堕了魔,最后被明镜佛尊集结无数宗门的力量斩杀,但明镜尊者也受了重伤不得不闭关隐世,可没过多久,穹顶天牢就塌了,江无涯与破封而出的奚柏远同归于尽,掌门阙道子及数十位元婴长老尽数陨落,剑阁覆灭,天牢破封而出的魔怪堕气日渐蔓延,让封压在玄天宗下的黑渊愈发动荡,然后是楚如瑶回到剑阁,担起重振剑阁的大任,再然后是晏凌断剑叛宗、血屠玄天宗释放黑渊,与作为玄天宗首徒的人皇元景烁不死不休千里绝杀,整个正道乱成一锅粥,楚如瑶疲于奔命,还得与侯曼娥等人因为种种原因争斗,直至九州灭顶……
虽然蔚绣莹进入这个世界后,发现情节莫名有许多出入,比如侯曼娥没有叛宗变成魔头,反而继任成了法宗的首徒?比如北冥海底居然有世界本源碎片,而来沧澜界之前系统一点都没感觉到、世界意志也没有提示、她一点不知情。
但她终究还是有信心的——侯曼娥现在无关痛痒先放下,关键是世界本源碎片这边,妖主死了,碎片必定落在正道手里,八成就是落在明镜佛尊手里,她下一个目标就是接近他。
她已经打算用自己全部积分换系统里的疗伤药,到时候送给明镜佛尊,再用一段时间培养感情,越是无情无欲的和尚动起心来越是惊天动地,明镜佛尊不会知道世界本源碎片的意义,顶多当做一件珍贵的宝物,等他爱上她,她想要,他就一定会送给她,到时候哪怕她没能在沧澜界毁灭前收集到足够的气运,光是那块世界本源碎片就够本——
她本来都打算好了
她都打算好了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妖主破禁而出,看着他吞了鲲鹏骨,世界本源碎片融入苍穹,然后、然后——天就裂开了!
原来天裂开是这个样子?
那一刻,她眼睁睁望着万千雷霆如烟花爆开,乌云苍穹被生生撕开口子
蔚绣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世上怎么会有那样可怖的力量呢?
她的文明,帝国已经发展到了科技的极限,偌大的帝国范围囊括星系甚至已经坐拥了几十颗物质与非物质星球,国科院堪称无所不能的科技甚至能记支持她这样的任务者抓住世界意志给的机会、穿越到不同的位面夺取气运;而她也不是没见过军方与反叛势力进行星际战争,数千发量子武器打出去能将一颗行星瞬间打成太空碎片!
但蔚绣莹没见过这样的景象,没见过这样的力量,她没见过
——一个人,只是一个人,怎么能一挥手,让成千上万的雷霆化为尘埃,怎么能逼得整片苍穹生生撕裂,能以肉眼看见穹顶之外虚无的虚空?
这是修真吗?这就是修士吗?
只是刚刚突破的化神,就能撕裂出虚空,那若是再往上呢?若是化神巅峰呢?若是半合道呢?若是合道后呢?
那还是人吗?
那还是“人”这种生命体能拥有的力量吗??!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蔚绣莹浑身突然寒透了。
她突然意识到系统之前那一句向3s】位面进化的意义了。
侯曼娥从叛宗的魔头变成了法宗首徒;北冥海底竟然有世界本源碎片;妖主堕魔死了,可明镜佛尊没有重伤,正道各宗没有死伤惨重,整个沧澜甚至灵气复苏了——
向3s】位面进化,沧澜界,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这是一个不断变化发展的世界
或者说是,进化。
像小鸭子没有循序渐进长成大鸭子,而是在变成天鹅、变成孔雀甚至凤凰!某种程度上,这个沧澜界超脱了既定的顺理成章的规则、逻辑、轨迹,在逐渐往无人可知无可捉摸的方向变化!
蔚绣莹不知道为什么沧澜会变成这样、不知道沧澜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但不妨碍她升起无穷恐惧,是弱小生物面对未知不可思议庞然之物的本能的恐惧。
蔚绣莹最后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到底是谁、是什么,改变了沧澜?
如果所有人都是正常的、所做的事都是符合逻辑的,那么唯一可能导致意外的就是那个突然出现的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谁是那样的东西?
蔚绣莹听见轻缓的脚步声。
蔚绣莹猛地抬起头,瞳孔不可自抑地缩小,死死瞪着那个背对着阳光和飞雪,慢慢走进来的人。
她褪去了华美厚重的黑金翟衣,换上了青衫,头发用束带松松绑着,垂落发丝如雪,细带束着的纤细腰身,斜挂着一把青竹似的剑,随着她步子,轻轻地摇晃。
雪花落在她发顶、肩膀,轻柔地融化。
她在所有人的注目中,慢慢走到厅堂中央,清澈的、像是天生含着笑意的眸子,缓缓望过所有人,然后抬手到胸前,微微弯腰,像一把美丽的轻剑、一支青翠的细竹,峭拔而柔软地伸展
——“晚辈万仞剑阁,林然,见过诸位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