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那么不孝顺的弟子吗?当然不是啦。
还好,天裂了,灵气复苏了,江无涯得拼尽全力去化神,暂时抽不出空来管她的;这种紧要的时刻,万仞剑阁为了沧澜的安定,肯定会自封宗门,以便最危急的时候至少还可以弃卒保帅、献祭全宗以保九州;而像楚如瑶她们这些年轻弟子,作为剑阁未来的希望,自然得被放逐得越远越好……
嗯,所以小瀛洲真是一个好地方,又离得远,又没人管,又可以看病,看完病再坐方舟转不了几站就是玄天宗,很方便把那里山底下的黑渊抽出来,完全可以说是导航最佳规划路线。
“啊?”
白珠珠茫然说:“你到底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
林然神色没有一丝变化,把剩下的包子叠巴叠巴收起来,然后揉揉她的头,笑道:“我要走了,如果运气好很快就能见到的,不要想我啊。”
“…谁想你啊!”
白珠珠一下被转移了注意,耳朵瞬间红了,恼羞成怒躲开她的手,跺脚:“你快走快走!码头船笛声都响了,你万一晚了没坐上船,你就自己游回去吧!”
林然笑了笑,把手收回来,对着远处陆知州和裴周摆摆手,转身快步往码头跑去了。
白珠珠看着她的背影,呆了呆,脸上的气恼渐渐消掉,慢慢变记得茫然。
陆知州溜溜达达走过来,正想调笑她几句,见她这副神色,顿时一愣:“怎么了?刚才你俩不是说得挺好吗,怎么这种表情?”
好像要哭一样。
白珠珠闻声回过神,眼神却还是茫然:“我不知道……”
“我就是这次看着她……”白珠珠回忆着刚才林然笑眯眯的样子,升起说不清楚的感觉:“感觉……好奇怪啊。”
陆知州心里一咯噔。
他是寥寥知道的人,珠珠这孩子是天生有些痴性的,白家在她刚出生不久就特意抱着去拜访过慈舵的医修,慈舵的人就说她是灵识天生太强太纯粹,就像小孩子,因此对善恶爱恨感官极其敏锐,太激烈的情绪会让她爆发可怕的力量、害她反噬而死,让白家千万好好养着,吓得白家之后把她当瓷娃娃一样宠着,不敢让她受一点气,连她硬要追着裴周出来都捏着鼻子同意了。
裴周也意识到不对,走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陆知州强压下心里的不安,故意大力揉了揉白珠珠的头:“没事儿,她舍不得人家呢,看人家要走,委屈得要哭了。”
白珠珠被从那种深海般压抑的情绪中拽出来,眼神渐渐清明,随即羞怒:“你才哭!你全家都哭!我才没有舍不得她,她身边朋友那么多,才不缺我一个,我一点都不稀罕!”
陆知州故意调笑:“呦,还吃醋呢。”
“你——哼!我不跟你说话!”
白珠珠说不过他,恨恨踩他一脚,转身就往外跑。
“珠珠!”
裴周想去追她,无奈看陆知州:“你做什么总气她。”
陆知州斜他一眼,呵呵:“我气她,可远没有你气她多。”
裴周一愣,神色渐渐沉寂下来,有些复杂地望一眼天边海岸,雍州的沉龙方舟在一众岳敞恢弘的方舟中就已经不是那么显眼了。
陆知州翻了个白眼,拉着裴周去追白珠珠了。
边走着,陆知州还边在想,珠珠这个病,实在是个隐患。
等回珫州之后,怎么也得跟伯父伯母说说,听说慈舵的熙舵主竟然亲自出山去了小瀛洲,反正离得也不远,是不是再把珠珠送去小瀛洲看看,若能请到熙舵主亲自瞧一瞧,那就再好不过了。
——
林然跑到码头,码头已经挤满了人。
“这这!”
林然左右扭头看了看,站在登船甬道前侯曼娥正朝她招手,不仅有侯曼娥,楚如瑶、晏凌、还有音斋无极谷罗堂等九门许多人都在。
林然走过去,侯曼娥的目光立刻扫射过来,像审视社畜秃顶老公有没有出去乱搞一样盯着她:“你去哪了?我今早上去找你,你怎么一早就没影了?”
“……”
林然很头秃。
自从她回来,侯曼娥盯她比狗子盯粑粑还热情。
“我馋了,提前出去吃了馄饨,就是咱们前两天吃的那家。”
林然若无其事从怀里掏出了油纸包:“我还带了包子……”她看了看其他人,好客说:“很多,大家要不要吃?”
幸好机智的她买了包子,还买了好几个,打算硬塞住侯曼娥的嘴,和套路白珠珠的方法异曲同工。
“……”所有人默默看着清风晓月似的青衫美人面不改色从怀里摸出来一个鼓囊囊的油纸包,胸口瞬间平了一半记——她还在热情地向他们发出邀请。
岑知望着林然,陷入了沉默,觉得也许那位暴君妖主就好这一口?
……不,也许很多人都好这一口。
邬项羽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大家神色平淡,完全习以为常了。
毕竟那天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负责正面审问林然的灵苑首徒心灵受到了怎样的重创,可谓是一个直男癌一生不可承受之羞愤耻辱,侯曼娥觉得这傻逼得被林然气到对女人ptsd了。
她心情不错,揪起个白软软的包子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对林然翘气:“哼,算你还有良心。”
“…”林然抖了一下,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抖掉,对她露出一个中年肾不太行社畜面对娇艳娇妻的老实微笑。
晏凌神色淡淡,却先伸手过来先拿了一个,楚如瑶跟着拿了,岑知挽起袖子拿了一个,乌深和季文嘉对视一眼,也有点不好意思地伸手拿了。
一众人围着吃包子。
“我说吧,咱们大家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了。”
侯曼娥边吃边说,充分发挥自己戏精加搞小团体的天赋:“能聚在一起不容易,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但交情可不能忘,以后有什么事大家一定要互相照应,要知道团结就是力量!是兄弟就要一起砍人!我们新时代的年轻人更要团结起来为沧澜界伟大复兴而奋斗!!”
“……”
季文嘉默默啃着包子,总觉得这话从焰侯嘴里说出来哪里奇怪……但他是亲眼见过眼前这几个女修有多凶残,这话是万万不敢说出来。
乌深就没想那么多,拍着胸脯保证:“侯道友这话说的,咱们是啥交情,不是生身兄弟姐妹更胜兄弟姐妹,以后有事,直接招呼俺,俺不来就不算条汉子!”
“我、我也是。”
季文嘉弱弱举手:“不过宗门有祖训,我们无故不怎么离开山谷,你们需要的时候直接来无极谷找我就行。”
楚如瑶惯来是能不客套就不客套的,直接从怀里摸出几块剑阁的牌子:“你们收着。”
晏凌想了想,凝出几块能吸收妖鬼恶魂的黑晶,放在剑阁的牌子上面。
高远阮双双也摸出法宗客牌,又把一些多得没处用的法宝分给大家
——没办法,他们法宗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就是钱特别多(⌒▽⌒)
“……”
大家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欢快交换信物,很有种小学生毕业交换通信录的快乐。
岑知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才环视众人,慢慢说道:“我修习命弦,最讲究命缘,来这北冥一程,有幸与诸君相识相交,是我最大的收获,没有你们的帮助,也许我不能活着站在这里,而我也希望……”
岑知的目光从侯曼娥脸上移过,移过晏凌、楚如瑶,最后定在青衫少女身上。
她静静地听着,眉宇微微含笑。
“我也希望,若因为多了我们的帮助……”
岑知深深望着林然:“有朝一日,冥冥之中,是否能助你多一臂之力,也许恰恰就能帮你逢凶化吉、扭转乾坤。”
青衫少女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神色安然,只是对她笑了一笑,眼中有一种天生般的柔软。
岑知却已觉得放下一桩心事。
她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记笑着,岑知微微后退,伸出双臂,对着或神色沉静或若有所思或茫然不解的众人,双手在面前交叠,宽袖垂落,有着音斋特有郑重的玄秘与飘逸。
“此一别,天高水长。”
她缓声说:“望诸君各自珍重,愿有一日,再相聚时,还可醉饮长歌相贺。”
大家有些惊讶,看了看她,又彼此相觑,渐渐的,都不由露出笑意。
众人抬起手,各自低头回礼,诚心实意:
“山高水长,只等再聚。”
“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