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珠珠无暇多想,她一鼓作气跑向车队,一支支利矢划过她身边射中怪物,无数白光闪烁中,她终于靠近兽车。
兽车前帘突然被掀开,一个衣着厚重的美貌女子出来,朝着她伸出手:“快!”
白珠珠下意识伸手握住她的手,猛地借力往车架一蹬,踉跄着扑进车厢里。
“咳——加速!”那女子咳着扬声:
几记乎是同一瞬间,兽车加速,正好避过扑来的怪物,车轮滚滚向前,溅起的浓密烟尘将那些怪物淹没。
“呼…呼……”
劫后余生,白珠珠手脚发冷,喘了好几口气缓过劲儿来,才连忙抬头向女子道谢:“多谢……咦?”
白珠珠看见女子的脸的时候,愣住了。
这个人她见过!
她去慈舵看病,离开的时候,慈舵的大师姐正好领着一个年轻病容的女孩子进来,也是来看病的,错身时,她听见她们说话,那是仲刀主的爱女、玄天宗的师姐。
“咳咳……这里已被忘川侵蚀,早早荒无人…咳咳—烟了,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咳”
女子声音很柔和,一听就是个脾气柔善的人,她比白珠珠那日见过的更成熟美丽,已经是一位绝代的佳人了,可她脸上的病容却比那时更重,肤色苍白没有血色,说着短短几句话,就忍不住咳嗽。
“咳,咳咳…”
梓素用袖子掩住半张脸咳了好几下,才缓和急促的咳吸,看见白珠珠睁大的眼睛,还以为她是在惊讶自己的病,浅浅一笑:“我是个凡人,咳,身体不太好,但不会传染的。”
白珠珠赶紧摆手:“我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能问一下。”白珠珠小心问:“你是叫…梓素吗?”
梓素愣住,仔细望着她:“我们…认识吗?”
“不不,我、我们不认识。”
白珠珠迟疑一下,接着问:“这里是哪里?忘川,是指那些红河吗?那些怪物又是什么…”
她没有问完,因为梓素已经蹙起眉,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望着她
——好像她在问太阳为什么升起这样人尽皆知的道理,因为太过寻常,反而显得异常莫名其妙。
白珠珠知道自己从不是一个聪明的人。
她永远不可能像雾都君那样,轻描淡写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她甚至连说谎话都骗不过人。
那就干脆不要骗了!
“…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白珠珠心一横,破罐子破摔地说:“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到这里,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梓素脸上的怀疑渐渐变成惊讶:“不记得?”
“对,不记得。”白珠珠咬着牙说:“我只记得自己叫白珠珠,我、我来自珫州。”
她想起爹爹,想起家里的娘亲,忽然鼻子一酸,吸着鼻子说:“我来自珫州…我记得…我还记得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我要去、去东海。”
车厢里非常安静。
梓素望着这个小姑娘,看见泪水在她眼眶打转,她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来,努力仰着头,用一种希冀又信赖的目光炯炯望着自己。
“谢谢你救了我。”她像是被激起了什么伤心事,鼻头红红的,抽噎着说:“可我、我现在没什么能报答你的,我什么都没有……我还得急着去东海。”她语气越来越低落:“可我不认得路了,你要是在哪里方便停下,能不能把我放下来,教教我该往哪里走?”
梓素沉默了很久,突然轻声问她:“你什么都不记得,怎么还不设防地什么都与我说,不怕我伤害你吗?”
“怎么可能?”白珠珠沉浸在自己的心事,吸了记吸鼻子,下意识说:“你可是玄天宗啊。”
梓素一下子愣住,怔怔看着她。
“玄天宗,是三山啊。”白珠珠理所当然地解释:“我见过你,你是玄天宗的师姐,我记得,所以我才与你说,如果是别人,我肯定不会什么都说的,可你们是三山啊。”
那可是玄天宗啊,是沧澜的三山啊。
她四岁开蒙上族学读书,夫子教的第一课是爱族尊亲尊师长,默背族规族徽,第二课,就是认清三山九门的山门。
爹爹把她抱在膝头,教她认字,最后指着三山的徽纹对她说笑:“这是我们的天,你一定要记好它们,就算有一日老天都要塌了,你也别怕,往这里跑,只要你跑到这里,就算天真的塌了,爹爹也能找到你。”
于是从四岁起,她就知道,三山是天,这个天是不会塌的。
那是和太阳每天升起一样理所当然的道理。
所以白珠珠也用同一种理所当然的目光望着梓素。
她眼睛亮亮,带着希冀,像望着什么救星。
“…”
然后白珠珠就看见梓素哭了。
她哭得无声无息,仿佛只是一瞬间,眼泪就倏然落下来,大颗大颗成串的,沾满整张脸庞。
“!”
“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白珠珠吓了一跳,慌忙从身上翻找手帕,手足无措:“我我、我是说错了什么吗?对不起,我——”
“没有,没有。”
“……没有。”
梓素边哭边摇头,然后又更用力地用力地点头。
“我带你去东海。”
她抬起头,看着呆住的白珠珠,突然破涕为笑:“白姑娘,你跟着我们吧。”
“我这是去找我的师兄。”
她神色复杂,沉默了好半天,轻声说:“如果劝不动他……我们就一起去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