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下来的绿皮马上就不再保持薄薄一张皮的状态, 而是开始蠕动,变成另外一个形状,向庄雪麟身上爬行。
就像那种还未完全成型的水晶泥, 又黏又软,但又灵活而极具吸附力, 任何一个部位都能够变成触毛,扎入到皮肤里。
庄雪麟尖刀一闪, 将这一部分割了下来。
这部分和主体失去联系, 先是耷拉了下来, 像一团流体,接着很快就自我完善成一个新的绿毛怪个体。
但这时它就不再具备最高母体那种逆天的特性,而是只拥有普通绿毛怪的能力。
庄雪麟把它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丢给顾秋。
顾秋接住一把捏爆。
普通的绿毛怪, 无法再吸收灵气, 入侵能力也不是很强,顾秋怎么揉捏都行。
庄雪麟再从陈娅兰身上扯绿毛怪。
扯出来一部分, 割下来,丢给顾秋处理。
如此数次下来, 最高母体愤怒了!
即便是最高母体, 它也需要时间恢复, 而且恢复的过程中需要摄入足够的能量,可陈娅兰已经被它吸得很瘦, 它几乎不能再从她身上得到能量, 除非将她彻底吸干。
但如果陈娅兰死了,它就没有人质了!
最高母体发出了怒吼,那是一种诡异的沉闷叫声,然后它发出两簇长长的触毛, 缠绕住庄雪麟的双臂,一只狰狞巨大的灰绿色怪物,从陈娅兰背后爬了出来。
陈娅兰的身体就仿佛是一个容器,此时这个怪物扒开这个容器爬出来了!
——既然你这么不怕死,就成为我新的养料吧!
它抓住庄雪麟的双臂,绿皮迅速朝他全身覆盖过去
顾秋惊骇地看着这一幕,她发出大把刀片,将这只怪物的薄而庞大的绿皮刺出一个个洞,但下一刻,这东西又融合起来,那些洞转眼被修补好。
她便挥着匕首上去,刷刷刷将这些绿皮割裂,触毛也一簇簇地斩断。
破碎的绿皮和触毛掉在地上,很快又变成新的绿毛怪个体。
庄雪麟双手一绕,抓住了绿皮,然后迅速拉开与陈娅兰的距离,一直退到消防门边上,双手使劲拉扯,就像拔河那样,怪物的身躯被拉得又长又薄,像一把皱巴巴的灰绿色的床单,在他手里来回折了十数道。
他低喝道:“顾秋!”
顾秋应声而至,不用他再多说,刷刷几刀下去。
“床单”被斩断,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疯狂地抽搐片刻,同样是变成一个个球状的新绿毛怪。
顾秋一个灵力重压,重重拍在地上,将它们瞬间压爆,爆成一滩滩腥臭的污水。
此时此刻,留在陈娅兰体内的最高母体只剩下最后一部分,而在外面的部分也被削得所剩不多,它开始感到了恐慌。
这两个人似乎是想将它拽出去一点点弄死。
这东西就像顾秋评价过的,相当鸡贼,在发现自己实力不如敌人的时候,很懂得退缩和逃跑。
它此时就退缩了,开始往陈娅兰体内退回去,同时发出触毛,想趁这两个人类没注意,钻到1801里去,那里面有着大量它渴望的能量!
只要进去,它就能瞬间恢复强大,收拾这两个人类轻而易举!
然而这一次,它却发现,触毛钻不进门底下的缝隙了!
门里头好像严严实实地堵了个什么东西。
它更加愤怒且恐慌。
顾秋发现,这东西要回到陈娅兰身体里了。
也罢,豁出去了!她准备释放灵气把它诱出来,这可不是为了救陈娅兰,而是为了速战速决。
唯一的问题是灵气会让这东西变强。
“庄雪麟……”顾秋正想叫庄雪麟配合自己,却错愕地发现,他身上冒出了灵气。
那灵气勾绕住最高母体。
最高母体激动不已,又出现了,就是这种能量!
它疯狂吸收这种能量,顾不得再想别的。
庄雪麟一边供给灵气,一边不动声色地把它往外拖。
这个贪婪的家伙,被削掉了这么多身体,多少影响到智力和判断力,现在面对诱惑是什么理智都没有了。
然而在吸收灵气的同时,它又在不断地重新壮大起来,一部分/身体如同布条,把庄雪麟四肢捆了起来。
顾秋看得胆战心惊,握紧刀子正要上前的时候,庄雪麟低声说:“别动!”
前面做了这么多工作,现在是它最虚弱的时候,也是把它彻底引出来的最好时机,万一它再缩回去,那就功亏一篑了。
“可是……”这东西要侵入到你身体里了!
庄雪麟道:“我有办法,去救人!”
最后一簇绿毛怪的触毛从陈娅兰的身体里拔/出来,陈娅兰晃了晃,跟破人偶般倒下去。
顾秋冲过去接住她,她脖子后面露出一个窟窿,里面可以看到鲜红的血肉还有骨头,顾秋心头一跳,赶紧用灵气堵住。
然后抬起头,那最高母体彻底附着到庄雪麟身上了,庄雪麟整个人成了一个绿人。
幽幽的绿光映亮了顾秋惨白的脸。
突然,那个“绿人”从内部被划开,一条切口,两条切口,三条切口……数十上百条切口猝然出现,灵气如同钢丝,将外面这层绿皮绞成无数块碎片。
碎片炸裂纷飞,像熟透的莓果弹射到墙壁上、天花板上、消防门上,变成一滩滩恶心的粘液。
顾秋看向庄雪麟,庄雪麟身上的绿皮全部没了,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他微微低着头,默默站立在那里。
四面八方的粘液散发着暗淡的灰绿色光泽,远处打开的手电筒躺在地上,发出一束苍白的光。
一切安静得可怕。
就像恐怖电影里最后的决战场景。
最大的敌人似乎解决了,又似乎还没有解决。
庄雪麟的皮肤底下有什么东西蠕动着,那是无数根绿毛怪的触毛,它们早在之前侵入到庄雪麟的身体。
它们在他的身体里布下一个天罗地网,同时彼此结联,是一个整体。
此时它们受到了惊吓,疯狂朝心脏处汇聚,终于在心脏的位置,形成一个枣核般大小的凸起。
顾秋慢慢站起来,死死盯着那个东西。
那是,被削得只剩下一个枣核的,最高母体!
它在吸摄庄雪麟的能量,迅速膨胀了起来!
庄雪麟的身躯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顾秋嘴唇颤抖了一下。
庄雪麟却依然很冷静,他从身上拔出手/枪,打开保险,上膛,枪械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顾秋瞳孔骤然紧缩:“你……”
庄雪麟调转枪头,对着自己的心脏,那枣核觉察到危险,疯狂移动。
庄雪麟抬头看了顾秋一眼,惨淡的背景中,她身上的光亮得惊人,颜色是之前从未有过的鲜亮浓郁。
可惜,他依旧不知道这个颜色叫什么,应该怎么去形容。
他再次低下头,准确地抵住那个枣核,毫不犹豫扣下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那枣核在子弹下灰飞烟灭,而庄雪麟也倒了下去。
顾秋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刻,也被子弹击穿了,她大约是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狂奔过去,在他倒地前接住了他。
灼热的鲜血涌了她一手,甚至将她身上衣服都染透了。
她疯狂地,毫不犹豫地将灵气灌入他体内。
整整十数秒之后,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庄雪麟,撑住!”
但男人没有回应他,他双目紧闭,已经昏死过去。
顾秋咬牙,手捂在他后背流血处,加大灵气的灌输速度。
此时,墙上、天花板上那些粘液陆陆续续变成了一个个绿毛怪,这些绿毛怪都是低级的,它们分到的基因很少,只知道凭本能行动。
它们闻到了血的气味,感受到了灵气的招引,朝两人汇聚过去。
顾秋眉眼冷凝,空出另一只手,再一次灵力重压。
体内的灵力不要钱般地奔涌出去,绿毛怪被死死压在地上,这一次不仅是被爆浆,就连那些浆液,也被凶戾的灵气灼成灰烬。
瞬间,所有绿毛怪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顾秋肩膀一塌,脸色苍白,重重喘了两口气,灵气被几乎消耗一空,她整个人就像被掏空了,每根手指都控制不住地抖起来。
她咬牙扛起庄雪麟,庄雪麟此时消瘦得骨头都硌得人疼,体重恐怕只剩一百上下,然而原本能把60kg臂力棒彻底弯折的顾秋,却差点被他压倒回去。
她咬着牙把人扛到门口:“冬冬,开门!”
门立即被打开,冬冬紧张地看着他们,顾秋把人弄进门里,脚下一软摔了下去,摔倒前还不忘给庄雪麟当了次垫子。
她爬起来喘着气说:“冬冬,给他输灵气,会吗?”
冬冬立即跳到庄雪麟身上,往他身体里输送灵气。
顾秋松了口气,靠坐在门口,喘了好几下后,伸手向客厅,满室的灵气,就像龙吸水一样被吸了过来。
顾秋恢复了一点力量,从鞋柜上找到手电筒,往庄雪麟身上照。
他的胸膛上是一个焦灼的枪口子,此时已经在灵气作用下不再流血。
顾秋暗道谢天谢地,伤口并不直接对着心脏,而是偏移了几分,因为当时那最高母体在躲避枪口,从心脏的位置移开了。
她手掌按在他的心口处感受了一下,又趴下去听,幸好,心脏还在跳动着,虽然很微弱。
她又按了按庄雪麟的颈动脉,再探了探呼吸,呼吸脉搏俱在。
她喃喃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为了完成任务,为了救人,就能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吗?”
对了,救人!
她把陈娅兰给忘了。
她拿着手电筒找出去,陈娅兰还躺在原地,也还活着,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她把她也拖进屋里。
此时隐隐约约听到楼下有人在说枪声什么的,别的楼里也骚动起来,都在寻找枪声是哪里发出来的。
顾秋灯光照着地上一路延伸到她家门口子的血迹,进去拿了吸水拖把,把血给吸掉。
咔哒,对面1802室的门开了,老太太手里抓着一个台灯,紧张地问:“小顾丫头吗?”
顾秋停下来。
老太太说:“我看到了,我看到你们打那个怪物,那怪物死了吗?你们没事吧。”
“没事。”顾秋走过去,“老太太,刚才这里发生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老太太看着她坚毅的眼神,毫不犹豫地点头:“好,不说不说,你这会儿要搭把手不?”
顾秋神色缓和下来:“不用,你回去吧,把门关好。”
等1802门关上,顾秋把地上的血迹吸干净,又拿干净的拖把来回拖了好几遍,墙上的血迹也给擦掉,撒上消毒液。
她在墙上找到了那枚弹头,变形得厉害,她把它抠下来,然后直接用刀把那块墙壁给掏了个坑,彻底抹掉弹印。
做完这些,她回到家里,庄雪麟和陈娅兰还都倒在地上,冬冬依旧在给庄雪麟输灵气,三只乌龟也爬了过来,排成排围在庄雪麟身边。
她再次摸庄雪麟的脉搏,比刚才已略强健了些。
再去看陈娅兰,她脖子后面的伤口愈合了一些,她又给她输了一点灵气。
然后找来一块垫子,把陈娅兰搬上去,靠着墙放着,至于庄雪麟,她暂时还不敢搬动他。
“冬冬,你先守着他,我去洗个澡。”
冬冬应了一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正经,仿佛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任务。顾秋笑了下,想摸摸它,但手上全是血,只好作罢。
她拿着盆,去水桶里盛了水,到浴室里擦洗了一遍,换下来的血衣全部塞进垃圾袋里。
浴室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中却不知道为什么,一遍遍重复着庄雪麟看自己一眼,然后低下头开枪的画面,然后就是他浑身鲜血双眼紧闭,倒在自己怀里的画面。
前世不是没见过更惨烈可怕的画面,但从来没有人给她这样大的震撼。
就……真的是吓到她的程度。
心脏至今都还未从那种惊悸中缓过来。
她不由地有点出神,不过很快甩甩头,把这些画面甩开,穿好衣服出去。
她把烧水壶放在单炉煤气灶上,烧起一壶水,自己坐在桌边,拆了一包牛奶来喝,一边啃着牛肉/棒,给紧张战斗后消耗过度的身体补充能量。
看看地上的庄雪麟,她走过去蹲到他身边,看着瘦得都快脱相了,嘴唇这么干,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但看看他染血的前胸,她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
等水烧好,她往盆里掺上冷水,调到温热适宜的程度,然后抽了好些条洗脸巾进去,端到庄雪麟身边,先给他擦拭脸上和脖子上的血迹。
血已经干透了,不是很好擦,她也没太用力,差不多弄干净就行了。
手也擦了擦,原本这手上戴着白手套,但现在手套也碎裂了,露出的双手布满各种细小伤口,有的是刀子切割伤,有的是烫伤,还有其他类型的伤口。
难道是因为这些伤口,他才一直戴着手套。
顾秋看看庄雪麟,她没有探究别人隐私的想法,擦好后就把手放好。
然后掀开他破碎的衣襟,整片胸膛都糊上了血,她将之一点点擦去,枪伤清晰地暴露出来,在灯光照射下,能够看到愈合得还是不错的。
不知道里面伤得怎么样,这么近距离的枪伤,里面恐怕伤得很严重,但他呼吸心跳都恢复了正常,想来一切都在好转。
总不能让人一直躺在地上,地板多凉啊。
于是她又去翻了一张瑜伽垫出来,小心翼翼地把庄雪麟弄到垫子上,这个过程中,庄雪麟似乎是被弄醒了,双眼微微睁开了一点缝,顾秋十分惊喜:“你醒了!”
但他没有回应,再次睡了过去。
能醒过来就好,顾秋大大松了口气,连人带垫子拖到沙发边,她就在沙发上睡下了,好就近照看。
“冬冬,你帮忙照看一下哦,他但凡有点不一样的反应,就马上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