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直毗人靠近过来时, 直哉原本是想要起身逃跑的。
可御子的身体状况已经危在旦夕了,经不起太大的动作。
没办法,直哉只能一边紧盯着直毗人的动向, 一边随时准备再召唤出影子里的灭尽龙。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 直毗人对待他的态度相当的友好。在明知道随时可能会被灭尽龙袭击的情况下, 他仍然毫不防备地踏入了直哉的影子范围内, 而且浑身一点防守用的咒力都没有。
“直哉!”这位一直以来都是以老奸巨猾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父亲,语重心长地对草木皆兵的小儿子说:“听好了, 如果你真的如我猜测的那样,拥有我们禅院家至高的术式的话, 那么你值得所有的耐心与尊重。”
“像是为了一个不明来历的女孩,低声下气地哀求他人这种事,就算是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大可不必。”
直哉看着他脱下自己宽大的外袍, 罩在条月御子身上,眼神中始终带着警惕和疏离。
和甚尔说的很不一样,对方在看到他的龙之并没有立刻发难,把他和一百只咒灵一起关起来什么的,虽说那样也不错……但直毗人的做法就像是很普通地在接近他,甚至带一点巧妙的讨好。
但直哉不相信这件事会这么轻易地揭过, “不用和我说这些, 先救人。”
直毗人笑了:“对, 就是这样。”他意有所指,“再强硬一些!你表现得越霸道, 他们反而越会相信你值得。”
“……”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直哉实在搞不懂他这个‘父亲’究竟在想些什么。
见他的眼神还是没有丝毫的软化,直毗人知道不可能靠三言两语就获得信任,如果直哉真的那么好骗的话, 他反而要感到头痛了。
他将条月御子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然从直哉手中接过了她。
想要获取信任的第一步,就是先为对方提供便利。
直哉原本拽着御子枯瘦的手腕不肯松手,可直毗人一个巧劲儿,就将他的手指掰开来。
“先跟我走吧,我能保住你们。现在‘帐’外全都是族人,你也不想这女孩被发现,不是吗?”
“……”
灭尽龙的大角都在影子表面露出一点头了,结果又被直哉按了回去。
他的确不想让更多的人见到御子,直毗人表现得这么好说话已经出乎他的意料的,禅院家其他人见到条月御子会有什么样的态度,他完全不敢赌。
不得不说,直毗人真的十分敏锐,一眼就猜中了直哉的心思。
直哉忍不住回想起真奈给他说过的那些,有关于这位父亲的‘丰功伟绩’……果然不能轻易相信这样一个城府极深,老奸巨猾的人。
他垂下眼帘,试图从地上站起来,跟上直毗人的脚步。
然而一阵撕裂般的痛感忽然从全身各处传来,直哉疼得忍不住低喘一声,踉跄地栽倒在地。
直毗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应该是刚才强行使用咒力强化身体,操作不当而导致的肌肉拉伤。不过这些当然不能对直毗人说,直哉忍着剧烈的疼痛,满头冷汗地站起来,“没事,稍微有点脱力罢了。”
他咬着牙爬起来,在裤子上拍了拍手掌沾到的灰尘。
“……是吗?”直毗人不知道有没有接受这个说法,他狭长的双眼从一头瞥到另一头,鼻腔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不过这也正好,走吧。”
没有解释‘正好’是什么意思,他横抱着轻如枯木的条月御子,大步朝外走去。
直哉拖着一身使用过度,用酸痛在向他尖叫投诉的肌肉,勉强装作无事地跟上。
一路上,他的冷汗几乎将背的衣服全都湿,嘴唇被咬出了零星几点血痕,成了他惨白的面颊上唯一一点鲜红的颜色。
直毗人或许察觉到了,或许没察觉,但他始终保持着同一个步速朝外走着。没有为了等他而放慢脚步,更没有问一句‘能不能跟得上’。
如果他这个小儿子真的像他想的那样,拥有着传说中的天赋的话,那么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说‘迁就’他。
凡人能做的,只不过是惊恐地被天才飞速赶上,然再被他们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远远抛在身。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站在地面上,高高仰视云端罢了。
直毗人所要做的,就是从接下来开始的每一个时刻,向所有人证明这一点——他禅院直毗人的儿子,就是这样光芒万丈的‘天才’。
……
直哉的庭院外,此时已经聚集了上百人。
这些人里有职责所在,专门赶过来调查情况的躯具留队以及术师部队‘炳’;也有碰巧留守在本家,前来凑个热闹的普通禅院族人。
一开始事情闹得很大,强烈到冲天而起的陌生咒力忽然就出现在族地之中,还没有人能解释出个缘由。大家都以为是外敌入侵了,惊疑不定地等待着调查部队给出一个结果。
但不久,当他们发现扩散的咒力被牢牢锁在了一个透明的‘帐’中时,他们就都放下了心。看来事情都在掌控之内,只要敌人不能突破帐,就没什么好怕的。
就这样,闻声前来围观的禅院族人越来越多。直毗人的近侍一开始还能叫他们都远离这里,但随着面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不得不动用权力,叫躯具留队帮忙围起了现场。
没办法,直毗人大人在独自一人进入帐中之前曾交代过,除非看到了他发出的信号,否则不许放任何人进去。
帐内的咒力已经形成了生得领域,证明里面的咒灵至少也是特级水平的。虽说以直毗人大人的能力,祓除一只特级咒灵稳稳当当,但近侍还是忍不住担心。
万一里面还有更多的人在埋伏呢?
可当时的直毗人只是扫了旁边一眼:“不会的,你说对吗,甚尔君?”
近侍悄悄地往甚尔那边一看:“……”
呜哇,果然还是脸黑得像碳一样,表情几乎要吃人。
甚尔君原来这么担心直哉君么?真是没看出来。
被近侍不动声色地揣测着的甚尔心情的确很差,非常差。但不是因为担心直哉,不对,也算是担心他,只不过不是人身安全那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