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因为他与盛如翡待的比较久,哪怕容貌不像,却能够通过细微的动作和眼神认出来。
君夜芜眯着眼打量,心里闪过一抹违和感,很快发现面前这守侍指尖略微泛白,表面遮掩的好,实际上却在害怕,他好一会才道,“下去吧。”
话音落后,守侍的身影在殿中消失。
林似锦也跟着隐隐松了口气,不过他现在更担心自己,他指尖缩着,君夜芜却转了身。
天魔纹外袍被扔在地上,君夜芜只穿了一身里衣,嗓音漫不经心,“过来。”
林似锦身上的锁链一松,他被解开了禁锢,知道这是在叫他过去,他从原地撑着起身,看了眼自己的手腕,撑着墙不情不愿地过去了。
他的表情很容易看出来,到了男人面前,发现君夜芜把上衣脱了,露出来上半身,腰腹处的伤口勉强愈合了,但是心口处又多添了几道。
几道伤口看起来都像是刚添的,看着略微骇人,仿佛能将整个心口贯穿,离心脏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
男人眉眼温和,旁边放的有药膏和布条,显然是要他帮着处理伤口。
林似锦手腕处还戴着镣铐,随着他走路碰撞在一起,他的下颌传来疼痛,男人指尖捏着他的脸,嗓音低沉温柔。
“管好你的手,若是这次再笨手笨脚的碰到伤口,就不止是折断你手腕那么简单了。”
林似锦下颌生疼,他向来笨手笨脚,何况还是被威胁了,他低声道,“我不会这些,你让我涂药,我难免会碰到。”
指尖撑在床侧,他整个人被迫向前,堪堪地稳住身形,察觉到君夜芜的目光,他心里七上八下,不敢去跟君夜芜对视。
“不用害怕,大不了再断一只手。”君夜芜眸光温柔,指尖在他下颌处捻了捻,很快松开了。
林似锦:“……”
说的倒是轻松,林似锦唇角绷直,他面前的男人闭上了双眼,他十分怀疑君夜芜的伤是还没有好。
看这样子,和上次的伤很像,伤口都是没办法愈合,不涂药会扩大面积,涂药勉强能让伤口暂时止住血。
他动作小心翼翼,自己手腕处已经不疼了,但是留的还有痕迹,草药是一摊黑乎乎的东西,闻起来有一股子血腥味。
之前给盛如翡上过药,林似锦现在熟练了些许,他是那种没有办法反抗暂时就妥协的性子,原则性很低。
林扶衡将少年的神态尽收眼底,这是为了怕挨打,努力给敌人好好上药,一点也不记仇,或者是说压根不在意。
他跟在少年身边这段时间,无论是对奉如皋,还是对另外几个气息一样的猫猫狗狗,少年都没什么脾气,自己知道自己修为低,会努力避开,避不开就暂时妥协,没有什么底线。
他唯一见过少年会生气,会有情绪,都是因为那个姓盛的便宜小子。
小废物点心在意自己师兄远胜于自己。
但是他可没忘,之前在罗刹城,姓盛的小子如何利用的林似锦。
年级轻、有野心,城府颇深,富有谋略,心思深沉且懂得克制欲望,他看得出来盛如翡也喜欢林似锦,但是那又如何,盛如翡从未做过任何过界之事。
也未曾给予过承诺,只让少年空欢喜,这般的性子……并不适合交付。兴许是另有打算,但是他转世性子简单,落在那少年手里,几乎能一眼看到头,只会被吃的死死。
林似锦哪晓得自己又被人贴上了“心思简单”的标签,他注意力都在君夜芜的伤口上,男人身上很多道伤疤,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想赶紧涂完药远离这个大魔头。
他越是紧张,越容易出错,指尖一不小心碰到了君夜芜的伤口,指腹顷刻之间多了一抹鲜红,他眼皮子跳了跳,头顶传来一道目光。
林似锦嗓音略有些僵硬,“我不是故意的。”
他说着,在君夜芜的伤口处多涂了一些药,欲盖弥彰地把血止住了,硬着头皮没有去看君夜芜。
好一会,男人收回了视线,看样子是不打算跟他一般见识,林似锦松了口气,他涂完了药,然后给对方包扎,手法略微熟练,打了个丑丑的蝴蝶结。
头顶突然传来阴沉的嗓音,“你也给别人包扎过伤口?”
林似锦觉得这是在问废话,他不知道君夜芜问是什么意思,斟酌回答道,“偶尔师门里有师兄弟受伤,会帮他们包扎。”
空气中的气息冷了几分,林似锦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股力道从半空中迎面过来,他整个人被掀翻在地,“嘭”地一声,额头碰到一边的桌角,感受到了一片温热。
林似锦低低地闷哼一声,疼的眼前发黑,他没有防备,本来君夜芜的修为也比他高出来许多,他指尖试着碰上去,碰到一手粘腻。
他嗓间酸意上涌,眼睛也跟着热起来,一看到血,整个人都有点害怕,后背也磕到了,传来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君夜芜冷冷地看过去,指尖原本收了力道,没想到少年那么弱,弱的连这般的攻击都抵挡不了。
他眉眼闪过一抹阴郁,温和不再,看着少年自己一脸愣地摸自己额头上的血,心里隐隐又有一抹别的情绪上来,被他压了下去。
林似锦什么也没有说,他背后刺疼,总不可能跟君夜芜喊疼。他自己撑着桌子站起来,身形略有些踉跄,自己去了角落,默默地在角落里待着。
他把血蹭在了袖口,额头上一道口子凉嗖嗖的,有温热的触感又落在他额头上,伤口温暖,很快便不再疼了。
“方才为什么不躲?”
林似锦感觉自己的耳朵又被扯了,对方似乎比他更生气,明明受伤的是他,他被扯耳朵,更加委屈起来,憋着气没有说话。
对方又不是盛如翡,他才不要跟他讲为什么。
他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一起,现在不知道盛如翡有什么打算,有君夜芜在,他也跑不掉。
脑海里思索着趁君夜芜没有防备把人直接打败然后逃跑的可能性,他看一眼床榻的方向,君夜芜靠着墙在闭目养神,衣服没穿,也没有盖被褥。
才不关他的事,能被冻晕过去就好了。
林似锦看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时不时有目光落在他身上,而且目光越来越阴沉。
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除了君夜芜没有别人,他有些莫名其妙,他坐在角落里什么也没做,为何还会生气。
林似锦不理解,也不想去深想,方才君夜芜那么对他,他还没有生气呢,实在是不可理喻。
他抱着自己的膝盖,感觉到了困意,慢慢地睡了过去,身上很冷,他这是第二次在君夜芜这里睡地板。
再醒来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外面似乎很热闹,他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有冷风吹进来,门外的守侍在做汇报。
“圣君……是斩祟使,他们在寺外求见。”
“说是一定要进来,有要事要处理。”
君夜芜侧身而立,并未开口,察觉到了什么,朝他看了过来,他下意识地便向后缩了缩。
殿中再次出现一道黑雾,君夜芜对守侍道:“将他带下去,不要让斩祟使看出破绽。”
“可要一同关在水牢?”
君夜芜看到少年听到“水牢”二字,目光似乎隐隐期待,他视线略微停顿,“分开关。”
话音落了,人便又幻化成和尚的模样,林似锦被守侍领下去,还是方才那名守侍,他慢吞吞地走着,临走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君夜芜打量的目光。
林似锦走的慢,他额头疼,后背也疼,走在转角的地方,手腕处的红线突然出现,红线连着面前的守侍身上。
他心里激动起来,在这一刻忽略了疼痛,“师……”
剩下一个字没有说出来,守侍脚步略微停顿,他立刻闭了嘴,乖乖地跟在少年身后,随着穿过竹林与各种长廊,到了一处院子里。
房间很小,林似锦刚又要张口,少年转过身来,指尖抵住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看向他身后。
林似锦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别人可以听见,兴许君夜芜还是不放心,在暗处偷听他们讲话。
他于是不再开口,少年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水,冷白的指尖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字。
:不要发出声音,他能听见
林似锦点点头,他也学盛如翡在桌上蘸水写字。
:师兄是怎么混进来的
少年等他写完,才又慢慢地接着写。
:前一天晚上察觉到了不对,水牢里关着的不是我
林似锦稍微放下心,他还要写字,自己的手腕被握住,他抬起头,对上盛如翡黑漆的眼底。
那一双眼总是很冷淡,此时黑漆漆的,像是笼罩了一层阴霾,所有的情绪都被隐藏其中,不让人轻易能窥探。
他看着并不觉得害怕,知道盛如翡是担心他,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指尖在盛如翡掌心里写下来几个字。
:我没事,伤是不小心磕出来的
盛如翡伸出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额头,眼中有一瞬间浮现出来了些许冷戾,很快又消失不见,恢复了平日的冷淡。
他的手腕被握住,盛如翡并未言语,沉默地帮他包扎了额头处的伤口,他待在安静的环境里,有盛如翡在安心许多,闭上眼便又困了。
迷糊间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碰了碰,他没有管,只是眯一会,打算等醒了便告诉盛如翡圣物之事。
他受到的惊吓太多,需要睡眠来缓一缓。
盛如翡垂眼看着少年的睡颜,少年额头处裹了纱布,脸色还有些白,这才一会又睡了过去,兴许是因为失血怕疼的原因。
他指尖蹭着少年的脸颊,眼睫落下一片阴影,冷白的指骨动作很轻,慢慢地收回手。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半晌,他再次伸出指尖,指尖隔着纱布摩挲着少年的伤口,随之微微俯身,轻轻用唇角碰了碰。
动作小心翼翼、带着无比的珍重与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