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姝试探着询问德鲁斯的信息, 从他的姓名到职业,再到个人兴趣爱好。
这些问题其实病院给的资料上并没有,但费姝总觉得直觉问那上面的问题很别扭, 明明彼此都不了解,大概会冒犯到别人。
“你称呼我德鲁斯先生很合适。”
“至于我的职业, 你可以把我看作一名商人。”
“阅读一些闲书大概可以称作我的爱好。”
在跟德鲁斯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中, 费姝紧张的情绪已经完全舒缓下来。
正如同护工先生说的那样, 德鲁斯是一位非常随和也非常容易交谈的绅士, 他博学多识, 不管是怎样的话题,甚至问卷上带着些许恶意和冒犯的问题,都能巧妙风趣地化解。
大概再多个笨蛋费姝叠在一起也没法产生质变, 达到这种情商和见识。
费姝哼哧哼哧地记着问题和德鲁斯的回答,丝毫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谈话的节奏已经完全掌握在德鲁斯手中, 而提问者也渐渐从费姝变成了德鲁斯。
1938不能提醒,但事实是,在德鲁斯的引导下, 除了危及生命的高压线资料,费姝已经差不多把自己的个人信息、资料什么的都抖了个干净。
那些有关于游戏或是其它的危险资料没有暴露, 或许也是因为德鲁斯此时兴趣不在于此。
德鲁斯随意的手段对付费姝绰绰有余, 每当回答完费姝提出的一个问题,德鲁斯便会有意无意地转移话题, 像是一种公平的交换,但事实上谁真正付出了信息,只有德鲁斯自己才知道。
费姝看着满满当当的问卷,甚至很有成就感。
因为任务即将完成的期待, 费姝眼尾微垂的漂亮眼睛都不自觉地弯起,眼角恰到好处的泪痣无端让纯稚天真的脸都多了几分秾丽。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对身边人的看法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德鲁斯眼底多了几分兴味,他欣赏了下费姝那张素净也掩不住艳色的脸,手指敲了敲大腿,还是那副斯文有礼的模样。
一直守在旁边的护工见状,顿了顿,走了出去。
费姝当然注意到了。
不过既然要讨论对身边人的看法,很可能护工也在其中,当面评价别人的确跟德鲁斯的风格不符合。
“坐到这边来。”
如果费姝足够敏感,就能发现之前风格舒缓,一直使用疑问句的德鲁斯突然转变。这是一句命令意味极强、不容拒绝的强势祈使句。
但完成问卷的这件事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费姝犹豫下,看着眼前给人无限安全感的特种玻璃墙,慢慢挪动椅子,靠近了玻璃墙。
“不够,再靠近些。”
费姝继续挪动,精致的小脸距离玻璃墙几乎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德鲁斯站起身,修长的腿迈动间移到玻璃墙边上,他微微弯腰,像是在近距离打量费姝。
这样才能看清,德鲁斯的身高其实很高,常年被关在室内,皮肤有些苍白,但丝毫不显得羸弱。
蓝色本是静谧镇静的颜色,但此刻德鲁斯蓝色的眼瞳却显得格外有压迫力。
费姝其实被看得其实有点毛毛的,但他心心念念想着完成了问卷任务就能离开了,抿着嘴唇控制着自己不要往后退,提醒:“这样的距离够了吗?”
德鲁斯突然笑了一声,费姝不知道怎么形容这声笑,但他后背慢慢起了层小疙瘩,进入房间后消失一段时间的那种警惕和难受又重新回到身上。
费姝想往后退,但德鲁斯这时候开口:“如果得到了问卷的所有答案,你还会再来这里吗?”
费姝以为德鲁斯是不耐烦他打扰太久,很诚恳地保证:“如果得到了所有答案,我一定不会再来打扰你。”
看了费姝的表情,谁也不会觉得他在说假话。
德鲁斯故作恍然的模样,情绪却是一片深沉:“你想知道我对你的看法吗?”
费姝缓慢地眨眨眼,有点迟钝地反应听见的话。
但德鲁斯并没有给他这个反应的时间:“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是什么模样吗?长相的确漂亮,智商和阅历单薄得像一张纸,无知又单纯,一眼就能看透。”
费姝耳廓的红缓缓褪去,还有点懵懵的。
德鲁斯……是在说他吗?他们刚才不是聊得很愉快吗?
伪装已久的男人在两人独处时终于暴露了真面目,德鲁斯嘴角勾起的弧度很恶劣,他修长的手指按在玻璃墙上,对应的是费姝眼角泪痣的位置。
明明隔着一道墙,但费姝仿佛真的被触碰了那颗泪痣般,单薄的身体轻微地抖。
“你觉得你凭借这张脸就能无往不利了?在你的心里,所有人都应该臣服在你这漂亮无辜的模样下,跪在你的脚步,献上一切东西,只为了乞求你多看一眼。”
德鲁斯的手指贴着玻璃墙向下滑,暧昧不明的模样和轻挑的语气,那根手指恍如贴着费姝赤裸雪白的身体向下滑一般,一路激起不自然的颤抖。
最后落在费姝空白的腕间:“让我猜猜你的手铐去了哪里,是夏亚克医生还是安格斯医生?”
“看来是夏亚克。你跟他做了吗?”粗鄙的语言,让人难以想象是由德鲁斯这样绅士的面孔说出,德鲁斯的语气带着不悦的冷,“那个伪君子是否哄着你玩乖孩子游戏,报酬是取走你手上的禁锢。”
费姝看着德鲁斯,像在看一个从来没认识过的恶徒,像缺水的小鱼般,红润的嘴巴长了又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知道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在想什么吗?”低沉沙哑的声音,轻柔的语气,宛如在述说一个美好的睡前故事,“你会是什么颜色,进入的时候会不会哭,到第几次会体力不支。”
费姝现在脑子里很乱,就是上个副本也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
德鲁斯的形象打破又重塑,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费姝一时间无法处理这么多信息,本能地慢慢往后退,他是应该要说点什么的,但费姝现在能说什么?
说自己没有跟医生做什么游戏,还是解释其它。
德鲁斯看着费姝苍白的脸,指尖微微颤了颤。
还没有等到费姝的反应,远处似乎也是在一间病房中,传来凄惨的尖叫。
虽然这间病房处于地下最底层,但由于地下层的布局,环境空旷不隔音,分贝极大的声音足以传遍地下层。
这声尖叫像是一个狂欢的讯号,陆陆续续又有尖叫声响彻地下层。
随后不祥地归于寂静,再没有别的动静。
德鲁斯微微闭了闭眼,仰头像是思索着什么的模样:“是阿伯特房间传来的声音,大概又有愚蠢天真的人打开了那扇门。”特种玻璃墙上的确有门,设计只能从外部打开。
“让我们猜猜阿伯特是如何骗到一顿美餐的,他的说辞千篇一律,或许开门的人只是觉得自己一定能制服他。”
费姝脸色慢慢变白,心中有猜测,光是想一想细腻的皮肤上都浮了一层汗:“美餐……?”
德鲁斯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抱歉,我忘记你应该对阿伯特不了解,用你们的话来说,他是一个食人魔。”
“我想比起他,你更愿意跟我相处。”
德鲁斯说了一堆话,但什么回应都没有得到。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没有回应,费姝已经用行动回应了。
小漂亮哭起来一点也不张扬,小动静如果不仔细根本注意不到。
微微垂着眼,晶莹的眼泪盈满眼眶又溢出来。
有的干脆地砸在裤子上洇湿成一个小圆点,有点顺着雪白柔软的脸颊往下滑,要掉不掉地挂在雪白小巧的下巴上。
费姝也不想这么丢人的,但食人魔的恐吓就像最后一根稻草,费姝情绪一激动就没忍住。
忍了好久的,就这么前功尽弃了,现在的德鲁斯这个恶劣的家伙肯定还要看他的笑话。
费姝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脑袋不太够用,头脑迟钝,情商也不是很行,但是也没有德鲁斯说的这么过分吧。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他。
费姝越想越难过,想着反正哭都哭了,再哭一会儿也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prprpr,给老婆打赏,别哭了别哭了】
只想姝姝那个时候哭,这个时候就不要哭了】
盲猜一个,这只蠢狗是担心老婆用完就丢?,想反向操作一波把老婆留下来,结果玩砸了】
毕竟有人格障碍,缺乏同理心,还不会爱,大家多一点宽容嘛。你老婆没了】
说得自己好像很有骨气的样子,其实第一个绕在姝姝旁边转的就是你吧】
这个boss以前是完全不理人的,其它幸运e选到他的玩家可以直接重开了】
狗东西好酸,是在酸门口那个医生吗】
德鲁斯从静默,再到在玻璃墙内略显急躁的踱步,哪里还有刚才镇静恶劣的模样。
他这番行动的目的绝对不是想让费姝掉眼泪。
德鲁斯最擅长的事情是破解别人的心理防线,威压和诱导,无所不用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已经极尽收敛了。
但现在费姝都不只是破防,这简直是决堤了。
德鲁斯单手贴在玻璃墙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费姝,像只闹事闯祸后被关在宠物笼里,仍然执着地用目光追寻主人的大狗。
可怜又可恨。
“我只是想让你多留一会儿。”
“你可以把这张问卷交给管理。”
因为眼泪,费姝浓密纤长的睫毛都微微濡湿,白皙细腻的两颊也浮着两团淡红,狼狈又可爱的模样。
费姝被德鲁斯这么骗过,人都快骗傻了,怎么可能还那么轻易相信他的话。
费姝甚至无师自通地理解了德鲁斯几番突兀转变的行为,这是给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
问卷肯定也是假的,费姝不会再上他的当了!
他管不了德鲁斯,难道还管不了自己吗。
费姝很倔地抿着嘴唇,问题也不问了,绷着一张漂亮脸蛋往外走。
高危病人有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个。
德鲁斯站在玻璃墙内,沉默地看着。
费姝出门走了几步,发现自己那张问卷纸没拿走,抱着也不能白白挨骂,假的多少也有的想法,又挪回去把纸给拿走了。
仗着德鲁斯在里面出不来,费姝都想在他面前走走自己一点也不标准的正步。
德鲁斯仍然站在原来的位置,一小片阴影洒在他头上。
沉静静默,伫立的姿态仿佛还是那幅极具压迫感的模样。
这毕竟是个副本,现在还不清楚boss和通关形式到底是怎么样,费姝还是有点怕他的,不敢再多看,拿了问卷装作小跑着地离开了。
这次死囚的伤亡远远比费姝所知和想象中更加严重。
结束探访的囚犯们重新聚集在破旧的教堂中,昏暗、压抑、沉寂,未知的恐惧将所有囚犯包围,他们之前以为得到那些人的信息是一种生的方式,却不想变成了死刑的催化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