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他在做梦?
这一切只?是一个?混乱的梦境?
奥丁僵硬地将目光落下,看到自己?的拳头上赤红的晶骨。
“……呵。”暴君忽然惨笑了一声,垂下了头。
疲惫感走遍四肢百骸。人类的末日当?前,眼前究竟是梦境还是幻觉,亦或是遇到了灵异事件,都显得?不重要了。
看吧,再如何痛恨晶粒子,紧张时下意识释放出的还是晶骨。
哪怕日后?实验成功,真的能将晶粒子从人体剥离开来了又怎样?
这种酷恶的星际环境下,没有?了晶骨,人类只?能变成异星生物嘴里?的食粮。
人类……到底是不可能摆脱晶粒子的。
于是姜见明愕然看着,对面那个?身穿华袍的怪人又颓然俯身,死鱼一样不动了。
少年迷茫地眨眼:我只?是说了句犯法,又没说抓你坐牢……不至于吧?
刚刚还在哭呢。说实话,一个?高大的成年男人呜呜咽咽地哭成那样,让人觉得?很不是滋味。
黑发少年不禁歪了歪头,轻声问:“先生,您刚才?为什么哭呢?”
没有?得?到回应。
小残人类很有?耐心,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哭呢?说出来或许会?舒服些的,先生。”
奥丁皇帝一动不动,眼皮却抖了抖。
……这么多?年来,这位开国皇帝的心里?早已?压抑了太多?太久。
暴虐多?疑的性情让他不敢真正信任谁,自大与骄狂让他无?法在臣民面前示弱。
他不肯承认自己?败给了晶粒子,宁可在绝望中横冲直撞,在黑暗中头破血流。但人能承受的精神压力是有?极限的。
而现在,最新一次实验的失败,成为了击垮他的最后?一锤。
“我……”
浑浑噩噩中,处在崩溃边缘的皇帝,对眼前这个?幻梦般的小少年开了口。
与其说是倾诉,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再不说出来,他真的要疯了。
“我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类。”
奥丁眼神黯淡如灰,喃喃道:“我终结了乱世,亲手缔造了我的帝国,创下前无?古人的伟业……”
姜见明:“……啊。”
少年有?点?尴尬地抿唇,暗想:这位大叔有?点?中二啊,难道是精神方面的疾病?
“……小孩,你知道坚信自己?无?所不能是什么感觉吗?”
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奥丁甚至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有?用?过“我”这个?自称,而不是“朕”。
他闭上眼,低低说道:“我曾经拥有?过那种感觉,那是最迷人的毒瘾……”
“可那一切都是假的,当?我面对它们的侵略……”
姜见明茫然地眨眨眼:“它们?”
精神病人的思维果然很跳跃,小少年试探着问道:“它们是谁?”
“……”
奥丁顿了顿。
那个?真相太过骇人听闻,一旦泄露,人类的恐惧完全可以让这个?种族自毁,甚至不用?晶粒子下手。
因此哪怕到了此刻,潜意识还是让他拒绝说出那三个?字。
更何况,皇帝已?经太久太久没有?遇到敢这样听他说话的人类了。
无?论眼前的这个?小孩是什么,一场幻梦也好,逆贼的诡计也罢,哪怕只?是个?最低贱的残人类,他也不在乎了。
他不想把这片刻的安宁吓跑。
所以奥丁动了动嘴唇。
他说:“是敌人。”
“唔,敌人。”
姜见明坐下,一本正经地应和着对面那毫无?逻辑的胡言,“敌人正要侵略您的领土?”
奥丁快速地摇头,睁大眼睛:“不,不是‘正要’,是‘已?经’……早在所有?人都无?知无?觉的时候……它们已?经完成了侵略。”
“而那时我们还在做梦,幻想那场侵略是个?天?赐的进化……哈哈哈哈……”
赤发的帝王突然又歇斯底里?起来,野兽般怒吼,“我想尽了办法……我已?经想尽了办法啊!!”
“十年了,十年了!!”
“我逃不出它们的阴影,我眼睁睁看着……”
奥丁伸出颤抖的双手,十指向上,“看着我的领土,我的王朝,我的人民!!”
他哽咽了,“……走向那个?灭亡的结局。”
泪水再次从暴君的眼眶中溢出,沿着粗糙的面颊曳出水痕,有?的流进了颤抖的唇瓣间。
“你明白?吗,小孩,嗯?”
“你能明白?,独自怀抱着真相,眼睁睁看着敌人……”
奥丁睁大双眼,身体前倾,“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地将你的族群灭亡的滋味吗,嗯?”
神秘的宇宙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隔着时空遥遥相望。
不知怎么,姜见明心头一颤。
原本他只?是觉得?,这位怪大叔应该是个?精神病人,身上那套衣服不知从哪个?剧组里?偷来的。
但当?那双绿色的眼睛,含着愤恨的泪水睨过来时,他意识到这个?人的痛苦是真实的,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含着淌血的剧痛。
虽然不知道这位大叔究竟陷在怎样的精神世界里?。
但大叔对那个?“敌人”的愤怒、仇恨、恐惧、无?助与不甘——他都感受到了。
神差鬼使地,姜见明咽下了已?经跑到嘴边的……“您要不要考虑去看下心理医生”的话语。
黑发少年沉下嗓音,再次确认:“您的意思是,有?个?敌人入侵了您的王朝,而您无?法从敌人的掌控下逃离吗?”
奥丁惨笑:“正是这样。”
“可是,”姜见明认真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逃跑呢?”
少年撑着下巴,他笑了一下,嗓音轻轻缓缓:
“既然对方都要将你的王国灭亡,你和你的子民……”
——带着冬风般的凛冽力量,将命运演奏的交响曲,吹乱了一个?音符。
“为什么不去杀死敌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