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指桑骂槐的话,仍然没有引起石清风一丝波动,他就像不问尘世的仙人,仿佛世间一切事务,都不能引起他的关心和在意。
“回长安之前,朕不想再看到她受一丝伤害,若是办不到,那朕就启用‘天杀’,那帮狼崽子,可是憋了很久了,下去吧!”
当李治说出‘天杀’二字的时候,心如止水的石清风眉头终于微微一皱。
说到‘天杀’,就不得不提及李治的老子,也就是已故的太宗皇帝。
早在太宗还是秦王时候,便以自己‘天策上将’的封号,组建了一支神秘的组织,叫天策府。
天策府由追随秦王的五十多个心腹组成,这些人分别来自:儒、士、道三家,后按照各自属性,划分为‘天谋’、‘天杀’、和‘天道’三个派系。
‘天谋’,主要以儒家文官为主,乱世谋国,盛世治国,权力一度大到能左右王朝和皇室的命运。
‘天杀’,主要以武将和江湖武林人士组成,是太宗的私人武装,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大到发动玄武门兵变,小到行刺暗杀、搴旗斩馘,其职能,类似于明朝的锦衣卫。
‘天道’,主要以道家成员组成,代表李唐皇室,负责统领天策府,平衡‘天谋’和‘天杀’文武两派的势力。
后来秦王登基称帝,为约束天策府的权力,便将其废除。
‘天谋’随着关陇世家的衰落而名存实亡,而‘天杀’也遭到雪藏,唯有‘天道’,仍被皇室重用。
原因很简单,李氏为遮掩自己原为北魏拓跋氏之后的事实,同时为了抬高唐王朝的社会地位,才尊崇老子为“圣祖”。
因此,石清风属于圣祖的弟子,见李治可以不行跪拜礼。
而当李治威胁说重启‘天杀’时,身为天策府唯一尚存的‘天道’,必然会感受到来自自家人的威胁。
石清风对李治微微颔首,脚尖一点,便凭空消失在营帐内。
如果李令月此刻在场,她会看到自己这一辈子是不可思议的一幕:
坐在高位上的李治,阴狠的目光恐怖得吓人,那股从心底深处涌现出来的滔天杀意,绝不是因为李令月受伤才产生的,似是存在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一早,呼呼大睡的李治感觉身体一凉。
盖在身上的被褥被人一把掀开,接着那人伸出手指,强行将他眼皮掰开,一张挂满坏笑的脸颊映入他的眼帘:
“阿耶,醒醒,太阳都晒屁股了,快点起来!”
那人一边对他口无遮拦,一边对他动手动脚。
不用想就知道,敢这般放肆的人,肯定是自己那个宝贝女儿。
这一路被虐了无数的李治,习惯性地抓起玉枕就扔了过去。
“阿耶,这可是玉石做的!”
李令月快速躲开李治的攻击,拍了拍胸脯,朝对方投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臭丫头,不好好养伤,跑朕这儿来干嘛,滚出朕的营帐!”
李治打了个哈切,侧了侧身子,又继续睡下。
“阿耶,今日天气不错,陪我出去逛逛可好?”
“还逛逛,今日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踏出大营一步!”
“如果我偏要出去呢?”
“那就打断你的狗腿!”
“我要是狗,那阿耶又是什么?”
被噎住的李治撑起身子,呵斥道:“没完了是吧,赶紧滚!”
“阿耶是生女儿气了吗,那我收回刚才那句话,阿耶是龙,龙是爬行类卵生动物,是一只好禽……!”
李令月坐在床边,像个充满电的小喇叭,叽里咕噜唠着李治听不懂的话。
父女俩玩闹一阵,李令月收起玩世不恭,开始进入正题:
“阿耶,女儿查阅过典籍,发现造成蝗虫泛滥的原因是源自干旱,阿耶知道吗?”
“废话,朕岂能不知?”李治终于松开紧紧捂住的耳朵,应了一声。
“这就奇怪了!”李令月故作疑惑地问道:
“我关中平原,有渭河穿行而过,又连接黄河,支流众多,各州都建有灌溉区,而且朝廷每年拨款修建水利,就算一整年干旱,百姓也不至于颗粒无收吧,阿耶,你说,这是为什么?”
李令月无意间的一句话,立刻引起了李治的警觉。
他坐起身子,看着一脸纯真的李令月,伸出手指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嗔怒道:
“有啥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李令月吐了吐舌头,正色道:“阿耶,我感觉问题可能出现在水利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咱们乔装出去,看看鄜州这些年修缮的水利工程?”
“朕头痛,哪儿也不想去!”李治摆了摆手,作势躺下。
李令月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好一通软磨硬泡,才说服李治。
父女俩用过早膳,李治原想着动用天子仪仗,光明正大的出门,但架不住李令月的死缠烂打,最后只得带上二十几个护卫,一行人换上百姓的衣服,往鄜州城南而去。
李治这边刚走没多久,何山就大摇大摆地进了营地。
他拿着李治的鱼符把禁军统领唤到营帐内,也不知说了什么,不到一会儿功夫,擂鼓声响起,整个大营的禁军,几乎倾巢而出,他们在何山率领下,挨家挨户发传单去了。
一个时辰不到,鄜州城的大街小巷,全部贴满了告示。
告示的内容很简单,限城内所有大小商铺,务必在午时之前,将物价降至正常价格,午时过后,有拒不执行者,斩立决。
关于物价的标准,何山作为本地人,心里自是门儿清,所以连夜拟定好了物价传单,让禁军分批发放下去。
对于官方干预物价的消息,鄜州商贾们早已见怪不怪。
在他们看来,这无非是鄜州官吏在皇帝面前做做样子罢了,等到皇帝一走,该怎么涨价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胆小的商户,很快就更换了价格牌;
胆大的商户,索性置之不理,一切照旧。
只是他们不知道,原本鄜州城外一处流民安置点,今日却被莫名其妙地清空了,空出来的大片场地,则临时搭建了几十个行刑台,早已待命的刽子手们,此刻正在磨刀赫赫……
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雨,正在鄜州的上空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