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振武靠坐在榻上,母亲正在喂他喝汤,见“当家的”来到,尤侯氏放下碗,用手帕为尤振武擦拭嘴边,然后起身行礼,尤见龙点头应了,虽然老夫老妻,但尤见龙是一个古板的人,家风又严格,因此该有的礼数,一样不能少的。
“怎样,可好点了?”
尤见龙负手进到榻前,问。
尤振武望着他的脸,心中涌起伤感,
四十多岁,满脸沧桑,额头还有刀疤,但却只是一个游击,由此可知,自己这个老爸的官运,极其的不顺遂,以尤世威在崇祯二年就已经是总兵官的人脉和威望,加上尤家的底子,怎么着父亲现在也应该是一个副将了。但偏偏只是一个游击。
就本尊的记忆,并非是父亲不努力,只是脾气刚硬,经常得罪上司,运气又不好,几次败仗是被同僚坑惨,面对接下来的汝州之败,以父亲的脾气,战死疆场其实也是顺理成章。
“大,军中准备如何?”尤振武用虚弱的声音问。
尤见龙微微笑:“一切都好,你不用挂念。嗯,这一次不行了,下一次我一定带你到军前!”
对于儿子的心思,他还是有了解的,他知道儿子急切的想要随他从军立功,但这一次肯定是不能出征了,只能等下一次了。
“那你什么时候出征?”尤振武问。
“也就这三五天吧。”尤见龙回。
问到这,尤振武忽然沉默了,低头想了一下,抬起头说道:“大,孩儿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说。”
“这一次河南剿贼……你能不能不要去了?”
要挽救尤家,挽救榆林,首先就得挽救父亲尤见龙,不唯父子亲情,更因为留下父亲和父亲身边的一千兵马,能大大增加成功守卫榆林的可能。
……
“嗯?你这说的这是什么话呀?军令如山,我岂能不去?”
尤见龙的脸色猛的就沉了下来,目光严厉的看向尤侯氏,责问:“孩他娘,你是不是跟他说什么了?”
尤侯氏慌张摇头。
“不是娘!”尤振武摇头解释道:“是孩儿梦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梦,大凶!对咱尤家尤其不好,所以求大您不要去。”
尤见龙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下,但依然严厉:“小孩子家家,你知道什么是大凶?好了,别胡思乱想,休息吧,为父还有些军务要去处置。”
说完,起身就要走。
“大!”
尤振武情急,一个挺身,伸手就拉住了父亲的衣襟,仰脸请求道:“贼势且众,官军又粮草不济,匆忙出战,此战大大不利,不如留在榆林,以待来时如何?”
“胡说什么呢?什么贼势且众?什么出战匆忙?我看你是想要挨抽?”尤见龙大怒,右掌就要抬起。
尤侯氏惊的脸色发白,哀求道:“当家的,不要生气,儿还没有好。”又向尤振武哭道:“儿啊,你快别说了,放开你大……”
尤振武却抓着父亲的衣襟不放,仰着头,继续凄苦的请求:“大,孩儿的病一时难好,你一去河南,何时才能再见你?你能不能不要出潼关,哪怕是留在西安也行?”
“出不出潼关?去哪里作战?那得看孙制台和王总镇的军令,我岂能违抗?我看你是摔糊涂了,今日净说丧气话和糊涂话,撒手!”尤见龙强压下怒气,放下手,用力甩开儿子的手,大步去了。
门帘一掀一落,晚风吹进,尤振武坐在榻上,心中无比黯然。
父亲果然是一个执拗、听不得劝的脾气,再说军令如山,秦督孙传庭既然已经调了榆林的兵马,以父亲忠孝不能两全的性子,即便自己真的病重,他怕也是会含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