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人太可怕了。
待桑落离开后,唐小豪才恢复了平日内的神情,他先前的傻笑、尴尬,甚至于害怕,都是按照桑落语气节奏、言语内容来伪装的。
唐小豪从未认为自己可以砸桑落跟前瞒天过海,他也在等桑落直接说破的时候。只要桑落说破,自己就认怂,既然人家给了台阶下,那就赶紧抬脚往下走。
先前桑落所说的话中,那句“只是你不知道他会变成癸甲,我相信就连你藏起来的那个乞丐头目也不知道”等于是告诉了唐小豪此事的真相。就如同不管是唐琛还是桑落,都刻意没有分析小玄前晚逃离后到昨天被带到四海客栈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两名手持南荣家的断金门门徒是癸甲,这已经是答案了,只是这个答案是无法往下追究的。
综上所述,桑落一片好心,不仅仅是为了唐小豪,也是为了顾全大局。
——
唐琛带着大批铁甲卫来到神都军衙门前,自己独自走了进去,在快走到大堂前的时候,穆英豪迎上前,刚要行礼,被唐琛一把托住。
唐琛道:“穆将军,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人,事态紧急,我就不兜圈子了。皇上派我来调查四海客栈的癸甲案,我已经查清楚了。”
穆英豪故作镇定:“哦?是怎么回事?”
唐琛道:“城中的确混进来了癸甲,就是那两个断金门的门徒,他们进城来做什么,因为死了,已经无法得知,但我可以肯定一点,这两人所持的南荣家的令牌是伪造的,至于那五名乞丐,也查清楚了,是丐帮弟子,他们是为了追查癸甲而来,并不知道那两人假冒南荣家的家臣。”
穆英豪露出笑容:“就如同您也不知道那个假冒的铁甲卫骑尉一样。”
唐琛知道穆英豪话里的含义,点头道:“是的,一样。”
穆英豪道:“那么此案就此了结。”
唐琛道:“没错,就此了结,但是此事终归要有人要担责。”
穆英豪微微点头:“唐将军明察秋毫,认为担责的人应该是谁?”
唐琛道:“谁放那两个癸甲进城的,谁就应该担责,虽然那名哨卫已死,但前日亲眼见过假令牌的还有三队神都军兵卒。”
按照大昌皇朝的军制,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丘,十五人为队,四十五人为哨,二百二十五人为旗,千人为总旗,总旗也称营旗,五千人为营旗,万人之上都称为军。
也就是说,前日守卫西城门下的那四十五名兵卒全都得死。
穆英豪虽然不如唐琛那么爱兵如子,但神都军都是自己从南荣家带来,并亲手训练出来的,都是生死与同的弟兄。
穆英豪咬牙切齿道:“将军,那可是四十五条人命。”
唐琛道:“我儿子也参与其中,我会如实上奏,请求皇上降罪。”
唐小豪名义上始终是南荣曲风的外孙,也即将迎娶柔原城哈儿察部的宝梦公主,所以,就算唐琛真的上奏,也不过是被训斥一番了事。而穆英豪就因此得罪了唐琛,也会让主人南荣曲风在朝堂上挂不住颜面。
穆英豪只得抱拳道:“唐公子与此事无关,属下知道应该怎么做。”
穆英豪刚要走,唐琛又道:“我准备了一些钱粮,你替我交给那一哨兵卒的家人。”
穆英豪又道:“不必,属下心领了。”
穆英豪刚要走,唐琛又道:“我和你一起去。”
穆英豪怒火中烧:“将军还要亲自监斩吗?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唐琛随后的一句话却让穆英豪的怒火熄灭:“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让那些枉死的兵卒记住我这张脸,下辈子好找我报仇。”
穆英豪闻言,不再说什么,解下佩刀提在手中,大步朝着衙门外走去。
那天傍晚,神都军西营内,那四十五名兵卒卸甲后跪地面朝夕阳,但没有人哭泣,也没有人求饶喊冤,这些人就如那名哨卫一样很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
但是,他们实际上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是人吗?可是,穆英豪、唐琛他们也是人,同样是人,为何是自己跪在这里等死?
唐琛亲自盛酒,亲自端给那些兵卒喂他们饮下,随后站在他们跟前道:“各位,记住唐琛这张脸,若有来生,记得找我报仇。”
穆英豪站在众兵卒背后,注视着唐琛,高声道:“各位弟兄,是我穆英豪无能,不能与各位一起战死沙场,你们的家人我自会安顿,请各位安心上路!”
话毕,一名兵卒忽然喊道:“南荣昌茂,志在万里!”
随后,其余的兵卒也一起高呼着南荣家那八字家训,在齐声呐喊中,人头落地。
兵卒临死前的高呼,听得唐琛一身冷汗,他下意识看向穆英豪,发现穆英豪也看着自己,只不过他的眼神中充满愤恨。
唐琛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兵卒就算是临死,也不忘自己是南荣家人的身份。
曾几何时,南荣家也想称霸九原,当时南荣家的族语家训是——南荣昌茂,志在九原。
九原再大,横跨也不过万里,将那八个字中的九原换成万里,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南荣曲风之心,路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