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沈婕说。
“我不是你妈妈。”肖尧说着,用了更大的力气去推胸口那支胳膊。
这次终于推开了。
然后沈婕又呜咽了一声,改为向右侧卧,用另一只胳膊压住了肖尧。
还有一条腿。
她的膝盖很不巧地顶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这让肖尧本来没有的便意涌了来。
看来,不弄醒她的话,应该是很难脱身了。
不过……好像也可以不用那么急着脱身。
就像现在这样跟布偶玩具熊一样,被她抱着,也挺好。
想到在姚老师的殿堂内,自己和沈婕多少次的牵手和拥抱,如今却只能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偷偷地享用了。
令人欣慰的是,肖尧感到了脚心和屁股的冰凉,接着膀胱的压力慢慢消失了。
又有温热的水从他的食道中涌入,消除了干渴。
这完全不符合现代人以科学方法看待事物的方式。
除非这些液体都是通过四维空间进行运动的,否则根本没法解释。
当然,没法解释的事情还有很多,除了共生,还有时间穿越,再就是镜中的“理型”世界。
短短的一个月,经历了这些事情的肖尧,已经很难再和唯物主义取得共识,渐渐陷入了混沌哲学。
既然没有了排泄的压力,肖尧也就更不急着把沈婕推开。
他转过头呼吸着少女呼出来的热气,痒痒的,还挺香。
沈婕的这张娃娃脸真的有点像洋娃娃,虽然大多数时候肖尧都不会觉得她像个孩子。她的鼻尖很翘,两片嘴唇好像带露的花瓣,微凹的嘴角边,隐约挂着一丝笑意。
实在她大多数时候总是挂着这样的笑意,这让肖尧疑惑她的面部肌肉为啥不会僵硬。
一个月前,自己第一次在市七女中门口见到她时,虽然也曾抱着各样的期许,但是……
谁能想得到,一个月后自己就能这样与她同床共枕呢?
对不起啦,张正凯老兄呃,老弟,其实我真的不想伤害你的。
那两片薄唇好像是一个黑洞,产生着某种吸力,让肖尧不自觉地慢慢把头靠过去。
沈婕倏地睁开了眼睛!
肖尧反应极快,直接把她的胳膊和大腿连着毯子一掀,一跃滚下床:“别动手,你听我解释!”
沈婕睡眼惺忪披头散发地半坐在床:“解释什么啊解释,就说应该让你睡地,不应该心软的。”
接着,少女又揉了揉肚子:“我肚子好痛。”
“怎么了?”肖尧讪讪地坐回床边:“吃不惯我做的饭?”
“不是,是那个。”沈婕疲惫地答道爬起身从电视机旁拿过自己的在里面翻找着什么:“糟了。”
“怎么了?”肖尧问。
“肖尧,你下去帮我买个东西好不好?”沈婕有些不好意思地甩了一下头发。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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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两天三更半夜街乱逛,算怎么回事嘛。”肖尧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出了“荣富旅店”的大门。
幸好,24小时便利店就在马路斜对面。
自动感应门在面前缓缓打开,便利商店内传来一阵表示欢迎的旋律。
“有没有那个……”肖尧有点不好意思,把目光投向了店外的街景:“苏菲,夜用型?对,夜用型。”
“卫生巾在那边,第三排后面。”店员把位置指给他看。
肖尧找了半天才找到苏菲夜用型,纠结了一会选大号还是小号,最后决定全都要。
手里拿着又转了几圈,拿了一包红糖,一个热水袋。
说来还挺不好意思的,红糖水加热水袋,自己前些日晚就是这么过来的,这也算是“久病自成医”吧。
“你们两个啊,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肖尧结了账,用一个塑料袋装着,摇摇晃晃地又回了旅店。
旅店的前台已经没有人了,那个看门老头估计是去哪睡觉了。
不知为何,肖尧觉得气氛有点诡异,又说不来哪里诡异,只觉得心里毛毛的。
电压有些不稳,照明灯忽明忽暗的。
楼的时候,灯忽然熄了!
楼梯拐弯处的防撞镜,映出了一个人影,虽然暗咕隆冬,肖尧仍然一眼认出……这好像张正凯的身形!?
“啊!”肖尧失声惊叫。
灯又亮了起来,那面镜子中除了肖尧自己,又哪有别的身影?
肖尧大踏步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用钥匙打开门,闯进去,悉心把门的安全链挂好,然后把电视橱面的方镜倒扣在橱面。
“怎么了?”沈婕支起身来:“刚才走廊是你在叫吗?”
“没事,”肖尧不想让沈婕再多担心:“你看我买的对吗?”
沈婕进浴室换好卫生巾出来,肖尧已经差不多把水烧开了:“我买了个热水袋,你垫个浴巾捂一下会好一些。”
少女看了一眼那袋红糖,坐在自己那边的床沿:“肖尧……你还蛮贴心的。谢谢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
后半句“谁让我是你男人呢?”还是没能敢说出口。
肖尧冲好热水袋,泡好了红糖水,给沈婕递过去,总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捧着杯子,摇头吹了三下:“慢慢喝,有点烫。”
少女没有伸手来接,而是直接把头凑过去,轻轻啜饮了两口。
“烫吗?”肖尧服侍着她慢慢饮下小半杯。
“还好。”少女靠在床头:“先不喝了。关灯。”
肖尧爬床,在墙摸索着关了灯。
她就这样挨着他躺着,中间再也没有了那两人的距离。
好感大增加,感情再次得到了升华,!
“老婆,还疼吗?”
“嗯,”少女轻轻点头:“没事,闭眼睛睡着了就没事了。”
“我给你唱摇篮曲好不好?”
沈婕“噗嗤”笑了一声:“你赶紧睡吧,我是可以睡到下午退房的,你还要早起学呢。”
“要不,我给你揉揉?”
“又在动歪脑筋?”沈婕懒洋洋地说,语气中却并没有半点责怪之意。
“怎么可能”
沈婕忽然又哼了一声,蜷起身子,咬住了牙关。
肖尧总觉得,她的脸白得有些瘆人。
他自说自话地下了床,重新开了灯,跑到沈婕那边,双手合在一起,隔着卫衣和热水袋搓了起来。
“嗯……”沈婕又哼了一声,抓起肖尧的手往挪了挪:“这里。”
肖尧手继续用力:“这?”
“再下面点。”
揉了几分钟,少女似乎放松了下来,眉头也有所舒展。
“好点了吗?”肖尧问。
“好一点。”沈婕咪咪笑着,忽然补充了一句:“忽然觉得,你有点长大了。”
“哈?”
我的优点可多了,可不只是倒痰盂端茶送水伺候人啊。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是不是还没说谢谢?”沈婕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谢谢你,肖尧。”
“说这不就见外了,再说你已经谢过了。”
“张正凯……其实后来和我订婚了。”猝不及防的,沈婕又提到了那个,肖尧此刻不是很想听到的名字。
“我是说,在沈天韵来的那个未来。”沈婕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肖尧故作淡然地点头道:“猜也能猜到。”
“别按了,我没事了,躺下吧。”沈婕拍了拍自己边。
那我可不客气了啊。
肖尧绕回床的右边,贴着沈婕的身子躺下,只觉得一股似有若无的热流从她身,透过稀薄的空气传递过来。
他重新关灯。
“原本的这时候,我还不认识你,”沈婕娓娓道来她几个小时前刚听到的东西:“所以就接受了父亲的安排,接受了这桩联姻。”
“嗯。”
“不过我俩也没太多接触,订婚完了以后我就高三了,再然后我就去澳洲了。”
“他应该不会因为你高三很忙就不来缠你,尤其是……有了未婚夫的名份,名正言顺以后。”肖尧这话也不知道是在说张正凯,还是说自己。
“嗯,婚前不过度接触,这也是我当时提出的条件之一。”沈婕说:“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啧……”肖尧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后来我从澳洲回来,他又去德国了。”
“哈。”
“等到他从德国回来,我们俩还没准备筹备婚事,”沈婕的眼睛出神地看着前方:“他就出了车祸,死了。”
肖尧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想到了在过去的一个月中,自己反复做过的梦:“是不是他把你推了出去,然后他死了,你活了下来?”
“嗯……”沈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你也知道?”
“我就是猜的……”肖尧其实有点吃不准,但是至少在梦里,自己是这么做的。
“嗯。”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肖尧忽然觉得,这样两个人躺在一起说话闲聊,真的很放松,哪怕谈的是不怎么放松的话题。
“至于我认识你,那又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其实你也不是很讨厌他,对吧。”肖尧忽然打断了她:“特别是,知道未来他为你做的事情以后。”
“谁?”沈婕一怔:“张正凯?”
“没什么,闲聊而已,哈哈。”
“我很少,去真正的讨厌一个人。”沈婕似乎是斟酌着词句:“我的母亲总是教育我,要尽可能以最大的善意去看待别人,发掘别人的优点。”
“挺好的。”肖尧发自真心地说。
“可是,就我的本心来说,我是真的讨厌张正凯。”
“呃……”肖尧伸出右手,在自己的太阳穴附近划了三条黑线。
“无论怎么样,为了你,为了天韵,也为了张正凯自己,我这次一定要和他划清界限。”沈婕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为了我们大家所有人好。”
“……”肖尧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反对,却又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
他伸手捏了捏沈婕的小手,后者没有闪躲或是推开。
“如果沈天韵没有来,我们就不会认识,”沈婕轻轻地说:“那我可能就会答应爸爸的这桩婚约,帮企业度过难关。而你,可能原本也会在这个时候追到郁璐颖,但是却因为我……”
那倒也不一定,肖尧思衬着。
沈天韵告诉过自己,自己母胎单身到30岁,也就是说,原本的时间线里,自己也是没有追到郁璐颖的。
若是没有一起去姚老师的殿堂所经历的种种,郁璐颖肯定不会面对她自己的内心,倒过来追他,也不会接受他的追求。
不过,这些大冒险和沈天韵的到来,有任何因果的联系吗?
刚才楼道镜子里出现的“张正凯”,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又一个“影子”?
其实,也不能肯定那就是张正凯。
“不过,就算是这样好了。”肖尧故作轻松道:“咱们俩都做出了牺牲,算是扯平啦?”
“虽然知道你应该是在开玩笑,但是听你这么说,还是觉得有点不开心。”沈婕在黑暗中,悄悄皱了皱眉头:“虽然我也说不来……”
“不管怎么样,现在是我们,在这里。”肖尧省略了那个“躺”字:“我们就好好相处吧。”
“嗯。”少女从鼻息中应了一声。
“我会好好对你的,也请你尽量好好对我……对我再好一点。”
“……我会适应的。”
“沈婕。”肖尧不满意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对我好一点,行么?”
“我答应你。”
肖尧心满意足了。
“老婆。”几分钟后,他又叫了一声。
回答他的,只有轻微的鼾声。
肖尧大着胆子凑前去,在少女的脸颊啄了一口。
好软……
他转过身去,与沈婕背靠背,摸了一下嘴唇,带着一股甜蜜握紧了被角:“晚安。”
东方,露出了第一抹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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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尧只躺了一个多小时就起来了,跑到“荣富旅店”外面的早点铺去买了二两生煎和一碗豆腐脑,打包回来放在沈婕边的床头柜。
当然,他自己也先在摊头吃饱了。
想象着沈婕醒过来以后看到自己买的早饭时的表情,肖尧就很高兴。
临走前,肖尧又偷亲了一下沈婕的额头。
他没有径直去学校,而是先去了学校对面的教堂。
郁神父在做早弥撒,郁璐颖不在。
肖尧进去的时候,弥撒的流程已经过半了,略微等了十来分钟,郁神父便宣告了“弥撒礼成”。
“怎么啦?”郁神父换下祭披,从更衣所走出来:“你学要迟到了吧?”
“对的,”肖尧心急慌忙道:“长话短说,星期六晚我又误打误撞进了一个新殿堂。”
“哦?到办公室来细说。”郁神父扬了扬眉毛,带着肖尧从圣堂往他的办公室走。
肖尧简述了周六晚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我虽然不能肯定,”郁神父皱了皱眉毛:“但是有可能是群体潜意识。”
“群体潜意识?什么玩意儿?”肖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心理学家荣格提出的概念,又叫集体无意识。”郁神父想了想:“该怎么和你解释呢?”
“要不,长话短说?”肖尧看了看手机的时间,提议道。
“我也不是心理学专业的,简单来说,”郁神父解释道:“你们姚老师的心灵之所以会形成殿堂,是因为欲望扭曲得太严重。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殿堂,你前天误入的那个地方,如果我没猜错,就是所谓的,众人的殿堂。”
“众人的殿堂?”肖尧重复了一次。
“你可以看一本书,叫作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
“人在群体之中,很容易被人流所裹挟,也就是所谓的民意。”郁神父道:“在这种集体性的狂热中,一个原本善良温和的人,也可能不知不觉中变得嗜血残暴,却毫无自知,只以为自己代表正义。”
“我不敢说我听懂了,”肖尧道:“但是又觉得好像懂了。”
“往远处说,比如欧罗巴历史的猎巫运动,”郁神父道:“往近处说,现在互联网出现的诸如网络暴力,或者是校园环境里出现的群体性霸凌……都是群体潜意识的体现。”
听到“校园霸凌”,肖尧皱了皱眉头。
忽然,教堂对面的学校大喇叭开始播放起了运动员进行曲。
“你该走了。”郁神父听到这音乐声,提醒道。
“靠,完了!”肖尧二话没说就往教堂外面冲。
……
最后,还是在校门口被学生会干部给记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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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怎么样,后来睡了没?”国旗下讲话的时候,带鱼贼兮兮地压低声音问道。
“睡了睡了。”肖尧睡眼惺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