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又至傍晚时分,沈习恰巧欲开窗纳凉之际,屋外便传来扣门声响,门本未关,逐进来一人,她转头一看,原是南婴身边的源侍,便行点头礼。
屋中早已亮起烛光,故见他面色不知为何有些泛白,脚下行来隐约踉跄。见此,沈习不由心生怪异,此人往日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都傍晚了,想必是有事吩咐。果不其然便听他道:皇子昨夜好似着了凉,请她过去查看一番。源侍言毕,随即抬脚离开,不多逗留,也不管她究竟跟上与否,便自顾如来时般踉跄出屋。
沈习在灵泉殿已有一段时间,平日里又常和南婴一起,自然没少与他打交道,也听闻过他曾在女皇身边侍候多年的事,现在却被拨到南婴麾下,只负责一些起居日常,言行里对皇子殿下固然恭敬,也恪守本分,但对其他人却又难掩傲慢之情,尽管他确实很懂规矩进退,于情于礼都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少顷,源侍已走远了,沈习自然没有多想,便要只身前往隔间,不意他半道回身不见医女,只得又原路折返,费心提醒她南婴人并不在寝室,而在他处。他言语间的急切几度被刻意放缓,这着实让沈习不明就里。
途中这段路走得有些缓慢,沈习不知目的地,源侍在她跟前带路,一步一步,她在身后无意间瞥见他的背影,只觉僵硬,极为异常。夏季的衣衫虽薄而清透,他穿来却很得体,只是袖子里双拳紧握,连带褶皱了衣角,她看得清楚。间或听见一丝细微的叹气声自他口中传出,应是行走匆忙所致。夜早已漆黑,路过的每所阁楼里几乎全亮起灯盏,橙光自一扇扇缕空木窗的纹路透出,覆盖在他朝门方向的半边上身,能明显看见他鬓角滑下的汗珠与后颈微湿的长发。
时至夏季,还没来得及让沈习脱口而出询问他是否中暑的档儿,不多时,两人就已来到一处陌生的别致院落。
源侍止步门外,以手示意沈习自己行动,然后,他便退开至几米外,自寻一处阴凉的柳荫守着。
沈习回首轻扣门扉,适才进入内室,直逼门面的便是几扇沉重的雕花木屏风,并排一列,将视线整个遮挡,全不知内里名堂。反手掩好门,逐顺着木屏风前空出不大的通道绕左而进。
一路拨珠帘掀纱幔,直感繁琐之极,才至一扇圆形虚掩的拱门前停下。沈习站定,复看左右,长廊空荡一片,不见尽头,只隔几米设一灯盏,显得荒凉。煞白的高墙之上更是缠绕了许多不知名的藤蔓,这样的装点白日观之兴许颇具情调,然而此时不经意一看,这黑压压一片,近似鬼魅张牙舞爪,着实渗人。
月夜柳树风声乍起,沙沙作响,沈习没来由突然一阵寒毛倒竖,不敢再多逗留,急急推门而入,不复镇定。殊不知,她如果再抬头多瞧一眼,便可见顶上那藤蔓缠绕的小块牌匾上赫然写着‘寒池’二字。
沈习那厢惊魂未定,本应立在院落外,柳树底下的男人也早已支撑不住,闪入另一处隐蔽的树荫,身体瞬间颓然跌坐在草地上,两腿弯曲,依靠着树干瑟瑟发抖,黑暗中,他那本就白皙的脸色更显苍白,双手无力的垂落两侧,头微仰,眼底有着异样,不知是痛苦,还是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