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安想起那日沙海茫茫负伤的他曾对她许下的诺言,不禁一声冷笑。
苏府悲乐四起,烟火烧起一团热气,催人泪下。她缓缓踏入大开的朱红大门,一声一声哀嚎蹿入心窝。
“靖安公主到~”传话的小厮极力叫喊,才高过悲乐之声。
“拜见靖安公主。”满院亲眷全都将头转向萧靖安,齐声跪拜。萧靖安一步一步走向苏延卿的灵堂,灵堂两面是为他烧纸钱的母亲林氏和新婚妻子卫子雁。卫子雁递给萧靖安一捆香,萧靖安接过插于香炉之上。
她扶起跪在地上的林氏,“伯母,身子重要。”林氏老泪纵横,“公主,是延卿,对不起你。”萧靖安转过身,轻轻扶着黑褐色光洁的棺椁。
捎信人告诉她,苏延卿身披火箭,后背,大腿,早已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每想一次,就如同有一把刀,割着她的肉。
她知道,战场之人,没有明天,更不能许诺。早晚,都是要步入黄泉碧落,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切来得这样快;她甚至没想到,自己奄奄一息尚能恢复,而苏延卿却先她一步入黄泉。
“延卿,想我们曾如胶似漆,我一心想入你苏家的门,现在连披麻戴孝的权利都没有,只能行将士君臣之礼。”萧靖安将香火插进香炉,涕泗横流。
卫子雁抬起头看了看萧靖安,她也早是泪流满面。“公主,请节哀。”
萧靖安扶起跪在地上的卫子雁,“是我,害了延卿啊!”她拔出匕首,想顺势一把刺向自己的心口,却被众人一把抱住,“公主不可。”
冰冷的匕首滑落石板,终于,萧靖安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似洪水决堤,与众人的哀嚎融为一体。幼年时在一起的种种,在那一刻涌上心头。
她跪在灵堂前,抓起一把黄纸,那轻盈的纸钱跌入炭盆那一刻,万念俱灰。
迷离的火光灼出眼泪,浓浓的白烟里拼凑出一个风神潇洒的苏延卿,萧靖安伸出手想抓住那个一颦一笑的他,却发现只是幻影。
“弱水三千,只饮一瓢。可这一瓢水,也无情地被人打落。”萧靖安泪水盈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一下子扑向棺材,“苏延卿,你给你活过来,你个混蛋!”撕心裂肺的喊叫使每个人都潸然泪下。“你怎么如此绝情?你不是说没等到我们成亲,儿女绕膝,你不会死吗?”卫子雁猛地抬头,又缓缓落下,她知道,自己虽然穿着丧衣,也代表不了什么。
“苏延卿,你个王八蛋……”叫喊变成呻吟,呻吟变成抽搐,众人却不敢拦。她狠狠地敲打棺椁,几粒浊泪敲打着木板。萧靖安只觉头疼欲裂,昏昏沉沉,她猛地推开棺椁,众人皆惊,“公主,那可是大不敬啊。”
“闭嘴!”
里面,是一个淡然如沉睡的他。
萧靖安轻轻触摸苏延卿冷冰冰的脸,他紧紧闭着双眼,指甲泛起了紫色,那握着剑的手蜷缩着,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他的脸上还是一片痛苦的神色。她轻轻挽起寿衣,胳膊上的腐肉已经变成黑灰色,令人作呕。萧靖安仿佛感受到了苏延卿身上的每一寸伤痛。
“延卿,我会杀尽他们,给你报仇!”
萧靖安身子从棺材边滑落下来,众人赶忙前去搀扶,萧靖安从腰间拿出圣旨。
“皇上有令,苏将军功名盖世,为国捐躯,追封护国大将军,苏家世代享国禄。”
“谢主隆恩。”
人都没了,换这么多功名利禄还有何意义?
延卿,从你的棺材被盖上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经死了。可我的身子还在,它还要去战场为你报仇,为你血祭。来世,来世,我们一定要成为寻常百姓家,远离皇权,沙场,可好?
等我替你寻了仇,就与你共赴黄泉。什么家国,什么山河,我不要,我不守,我要弃了。
延卿,你可要慢些走啊,我马上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