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同于最后她所见到的一幕,陆离乃是持剑而立。
如今的陆离,却是握着一柄刀。
这柄刀有些奇怪,它既有些像弯刀,又有些像戒刀,而其,又好似琉璃一般,清澈到足以映人。
周红拂清楚,识海之内,神魂的映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陆离手中的刀之所以会是这般模样,是因为他现实之中所持的刀乃是一柄弯刀,而修行的刀法,却是戒刀模样。
“阿难破戒刀?”
周红拂怔怔的看着陆离手持的琉璃刀,在识海之中,她失笑出声:“阿难破戒刀,确实可以斩到神魂。
可陆离,不戒和尚传你的破戒刀,是杀戒之刀。
动了杀念,又如何能够做到留下阀门,生出一丝神念,斩去一丝神念?
陆离,你到底还是输了,你只能绝灭我的神魂!你只能杀了我!”
识海之内,周红拂放声大笑,如今的她,甚至觉得只要能够死去,让陆离方才放下的豪言无法实现,就算是胜了。
陆离也是微微摇头,将手中的琉璃刀举起。
“你虽然知晓阿难破戒刀,但你并不完全清楚阿难破戒刀的意义。”
而随着陆离将琉璃刀举起,一道翻滚着的,孕育着无穷杀意与杀机的杀戮之海,在陆离的上空出现。
“杀念会不停的升腾而起,阿难破戒刀就是在借助这些不断升腾的念头,来斩出破戒的一刀。
但斩出这一刀的意义是什么?是为了断去此念,是为了斩去业障,而不只是为了单纯的杀戮。”
陆离抛出手中琉璃刀,琉璃刀划出一道弧线,周红拂根本就没有去阻挡的意思。
一来是她知晓,她根本挡不下这一刀。
二来,则是她也不信,陆离已然展露出杀戮之海,那么多针对自己的杀机,怎么可能还能做到只斩去神念,留住神魂,甚至高悬于她的识海?
她就是要求死,她也只盼望着去死。
可陆离的琉璃刀,在斩去周红拂识海之中的道道神魂丝线之后,居然在不住翻滚的杀戮之海下,停住了刀锋。
“这怎么可能?”
周红拂身子都僵住了,她能够察觉到这停在自己身前的琉璃刀之上的滚滚的杀意。
只要这琉璃刀再往前一寸,她都会被杀意冲毁。
可这琉璃刀,就这般静静地停住,再没有前进半分。
“阿难破戒刀,不是出刀必见血吗?!”
“出刀必杀,只是阿难破戒刀的表象罢了。”
陆离顶着杀戮之海,无所谓的笑笑:“佛门有一桩公案。
是讲心中尘埃的。
一个是时时勤擦抚,莫使惹尘埃。
一个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年少时,总是觉得后者更有禅意,可世上又能有几个六祖,能够一朝顿悟,就做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的境界?
这世上到底还是愚人多,唯有时时擦去尘埃,才能灵台清明。
而阿难破戒刀破诸般戒律,就是为了先去拿起,再去放下,我已然心如琉璃,出刀只是为了拂去尘埃罢了。
你如今,就是我的尘埃,杀了你,只会让我生出更多的尘埃,让琉璃刀染上异色。
所以,我的琉璃刀可以停住。
不仅可以停住。”
陆离再度抬手,琉璃刀居然真的高悬在了周红拂的头顶之上。
“我的确没有做到法有元灵,但我的杀戮之海仍在沸腾,莪们之间的业障还没有完全断掉。
因你生出神念,就会让我心有尘埃。
所以琉璃刀可以高悬,只要你修行,其就会斩落,拂去这一粒尘埃。
而只要这杀戮之海仍存,这柄琉璃刀就仍有来源,也就不会散去。”
陆离说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剑斩肉身,刀斩神魂,琉璃高悬。
周红拂,我们之间,恩怨已清。”
周红拂抬起头,望向头顶的琉璃刀。
随着陆离说完这些话,这柄琉璃刀,居然愈发的清澈,周红拂看着刀身映照的自己,忽然笑出了声。
一边笑,一边流出泪水。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陆离,若是我没有这般算计你,若是我从一开始就坦然相告。
你会不会去选择接纳我?”
“不会。”
陆离的身形消散于周红拂的识海之内。
“再给你一百次机会,你也只会去做的更加周密,而不会去坦然相告。
这是你的本性,周红拂。”
当陆离的身形消散,无尽的黑暗将周红拂包围。
除去头顶的琉璃戒刀之外,周红拂再也看不到任何光彩,她也无法触碰到世间万物。
她甚至无法与他人倾述,说不出话来。
唯有耳畔,还能有声音传来,但她所能听到的,却是陆离轻描淡写的声音。
现世之中,陆离眼中再度展现出神采。
他随手一抛,将已然是一摊废肉的周红拂抛向了周相。
“周相,我与周红拂的恩怨已了。”
陆离轻声问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陆离的语气很是随意,就好像是在询问周相今日有没有进食。
可他做下的事情,却足称骇人听闻。
“陆离。”
周相接过轻的吓人的周红拂,目光却望向了陆离的身后。
那里,有一尊四境的武夫唯他命是从。
没有了周红拂做把柄,陆离怕是连这位四境武夫的一拳都接不下。
“我不能杀你,但你必须,要在周府之中,留下些什么!”
这位庙堂之上,一人之下的相国,好像是在说话,却又更像是在立誓。
“哦?”
陆离不置可否,因为在他的识海之中,【命途多舛】的星辰已然开始衍化。
他的劫难已然彻底度过,璨绿色的禀赋星辰正在凝聚。
看着不怒自威的周相,陆离居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我想走,你们拦不住。
不信,周相大可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