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城,离坐镇罗刹江中游,收拢一州之力以为己用的扬州首府临安并不算远。
故而,镇江城也算是沾了临安的光,虽然远比不得神都雄伟,却也自有底蕴在其中。
青砖绿瓦,江南风光,此前陆离跨骑龙马飞腾而过,都没有太过在意。
而如今,为了避免麻烦,陆离下马入城,却反倒能体会一二。
虽然没有了红鬃龙马,但有着李君甫这位绣衣同行,城门之处的守卫却也不敢阻拦。
不仅不敢阻拦,在听到陆离要去金山寺之时,那守卫还差了一个役卒,遣其陆离一同入城,为他带路。
“不知两位大人为何要去金山寺,是要去上香祈福吗?”
这役卒却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一眼就看了出来,那入城之后,东张西望,衣物简朴,满是好奇的奚宣赞应当也只是随从。
唯有那位绣衣和走在首位的陆离,才是大人物。
故而役卒只是笑着与陆离搭话,低声道:“这金山寺,在我们镇江的名声可不算太好。
那些老一辈的人,都说在他们的父母那时候,金山寺就一直招人唾弃呢。”
“哦?”
陆离闻言,眉头一挑,看向一旁的李君甫,轻声问道:“君甫兄可知晓其中源流?”
“金山寺的衰败,应该是自甲子之前那大僧法海离去金山寺之时开始的。
甚至说不定,还要更早。”
李君甫摇了摇头:“您也知晓,绣衣是到君上即位,帝师镇压百家之后才成立的。
直到彼时,乘着帝师镇压百家之风,统领大离绣衣,君上的意志才做到了通行九州。
但直至如今,绣衣也并未能做到真正的辐控九州,远没有成熟。
更何况是甲子之前的事情,甲子之前,那可是先帝都未曾登基之时。
那個时候,大离还在动荡之中,极南之地的消息,很多时候都到不了帝都。
就连金山寺曾经出过一位能够入灵山大雷音寺听法的大僧,还是因为不戒古佛许下了九州佛门朝奉之言。
君上因此着令绣衣清查九州佛门,尤其是不戒古佛亲至的寺庙之后,方才被调查出来的。”
大离立朝百年,但在太祖立国离世之后,却曾经有过一段动荡时期。
彼时,太祖立下的帝后把持朝政,甚至引发了诸吕之乱。
文帝帝师庄姑浮,就是在彼时出山,平定诸吕之乱,送帝后归天。
这才得封帝师,献上无为而治的国策,辅佐文帝开启了文景大世。
甲子岁月,甚至可能更早之前。
彼时还没有绣衣收拢信息,如今想要再去探究的话,却有些不大可能了。
这镇江城即便还有自那个时代存活下来的人,彼时大抵也只是孩童罢了。
无法探究其源流,却是再正常不过了。
陆离不再问询,只是加快了脚步。
金山寺,在镇江城中再往西北处不远的金山之上。
没有了红鬃龙马,还带着奚宣赞与那指路的役卒,陆离等人,是直到日头渐落,才行至金山。
在谢过那役卒之后,陆离等人攀登而上。
所幸,这金山不算太高。
在日落半山之时,陆离等人便已然到了金山寺门前。
看的出来,金山寺确实很久没有过人踪。
不仅门前满是尘灰,就连牌匾之上,都结出了蛛网。
比起当初的慈云寺,金山寺确实是破败了。
当陆离推开大门之后,正在寺庙之中扫着落叶的老僧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了陆离等人。
“几位施主所为何来?”
老僧慢慢地走上前来,抬起苍老的面庞,那双浑浊的双眼在看到为首的陆离之时,却微微闪动。
“这位可是陆公子?”
“嗯?这位老人家认得我?”
陆离微微一愣,神魂之力洞察入微下,却发觉这老僧的目光,看向的分明是他腰间的弯刀。
“前几日,有一位大僧来金山寺之中借宿。”
扫地老僧慢吞吞的说道:“在离去之前,曾留下一封书信。
言道若是有一位腰挎弯刀的陆姓少年郎来金山寺,就将这封书信,交于他。
我这金山寺,久不见人踪,自那位大僧之后,你是第一个来此之人,又腰挎弯刀,应当便是你了。”
“大僧,是不戒师傅?”
陆离没有想到,来这金山寺,居然还有这番惊喜,连忙伸手道:“还望老人家将书信交于我。
在下陆离,应当便是那位大僧嘱托之人。”
“不要那么着急。”
扫地老僧依旧不急不慢的将手中的扫把夹在腋下夹好,而后方才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嘱咐道:“那位大僧特意交代了。
这封信,只能陆公子一人去看。”
“好。”
陆离微微颔首,看了一眼李君甫,缓声道:“你们去问询一下这位老僧,我去一旁看信。”
李君甫点了点头,陆离方才走开。
而看着陆离离去,一旁的奚宣赞却早已忍不住了,上前问询道:“老人家,这金山寺中,应该属您最年长了吧。
不知道,您可曾听说过白蛇的传说?能不能与我们讲一讲?”
“嗯?”
这老僧抬起眼,看着眼前的奚宣赞,却是微微一愣。
这在金山寺破败之后,见证了多少师兄弟还俗。
最后只剩下他孤身一人苦守金山一甲子的耄耋老僧,本该是心如止水的年纪。
如今,双眼却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奚宣赞,颤声道:“师傅,您,您回来了?”
“老人家,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奚宣赞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笑着摇头道:“在下奚宣赞,可不是您的师傅。”
“奚宣赞?”
老僧不信的抓住了奚宣赞的手,奚宣赞虽然有些错愕,但还是任由老僧行事。
或许,是他也察觉到了老僧心中的波涛。
而握着奚宣赞的手,老僧方才慢慢平复了心情。
看着奚宣赞,老僧喃喃道:“师傅,你就是死了,我亲眼见到的,我怎么还会怀疑呢。
可真的好像。
不,不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哈,也有可能是我太老了,最后一次见到师傅你,好像已经是六十年前了吧。
而且那时候,师傅你也老了,你现在的样貌,更像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那时候我才不到十岁吧,你就跪在大雄宝殿里面,披头散发,方丈封了你的五感,要给你剃度。
可剃度之时,金佛为你垂泪,你不愿剃度,便是斩去再多烦恼丝,也只会随心而生。
如果不是后来,方丈镇压白蛇于塔下。
而你又为了给她扫塔,自愿剃度出家,我们可能就没有那段师徒缘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