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十取一,那么舂一斛米是不是应该收取十升米的工费?”
“对啊,一斛十斗,一斗十升,一斛是一百升,一百升取十升,这没错!”
“那我刚才在这儿舂的米是不是收我十二升米的工费?”
田庄头道:“舂米的这么多,我怎么记得谁的多少?”
水碓旁边的一个舂米师傅应道:“没错,我跟小六相识,我记得是收了他十二升米。”
田庄头瞪他一眼:“不用你多嘴,好好干你的活儿。”随后又对舒小六说道,“哦,你一共舂了一斛零两斗米,理应收你十二升米的工费。”
舒小六急道:“什么一斛零两斗?我家人口多,经常舂米,上次我就感觉不对劲,多收了我二升米,但是我心里拿不准。这次,我特意拿准了数量,回家又量了量,明明是一斛还不怎么满的,怎么变成一斛零两斗了?”
面对舒小六的质问,田庄头却不慌不忙地反问:“你家里有斛?”
田庄头当然知道平常人家是没有“斛”这种量器的,所以他才有把握这样问。
“我家里当然没有斛,不过我家里有斗和升。刚才我的米在你这里量的是一斛零两斗,可我家里量的才九斗八升,所以你多收了我二升米!”
“笑话,我们怎么可能多收你的工钱!我们的斛是按照朝廷的标准制做的,最规范不过了,而你的斗和升却不知是你祖上几辈传下来的,甚至连哪个朝代的你自己都说不清了。这样的旧量器你自己家里偷着用用也就罢了,还敢跟我这新斛校正吗?再说了,即便是同样的标准,如果量器大小有区别,也有‘分斤百两’的说法——把装在一个大量器里的东西分成几份小量器来量,自然是不够的。”
舒小六家的斗和升确实是先前留下来的旧量器,这让他顿时觉得理屈了三分,但他还是不甘心,抓住最后的把柄分辩道:“即便是‘分斤百两’,差也不过是差个零头,怎么可能差这么多?分明是你们想欺骗老百姓,多赚老百姓的钱。”
两下里一争论,现场舂米的人都纷纷侧耳倾听,围观的人越多,田庄头就越不能承认他的斛有问题。以前,各个朝代的度量衡标准很不统一,非常混乱,即便是秦始皇统一了度量衡之后,度量衡的标准也经常改变,尤其是汉末以后,政治混乱了,其他的一切都跟着更混乱。正因为没有标准,再加上平常老百姓家里都没有“斛”这种量器,所以施家才用小斛冒充标准斛。不想今天却遇上了舒小六这样斤斤计较的人,居然回家用斗和升来校正他的斛。
听了一会儿两下里的争论,舒晏心里已经猜到,多半是施家的斛有问题,多收了老百姓的好处,他决定去管,虽然想起几个月前,施得对自己卖柴的照顾,但一码归一码,总不能因为个人的关系而置众多老百姓的利益于不顾。舂了一斛米就多收了二升,时间长了,这些穷乡亲怎么受得了?
于是舒晏走过来,先打了个招呼道:“六叔,田庄头。”
舒小六看到舒晏,忙道:“晏儿,正好你也在这儿,我是粗人,你是读书人,你给评评理,他的斛有问题,多收舂米钱。”
田福斥道:“胡说,我们的斛怎么会有问题?”
舒晏道:“你们两个先别争,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争论的关键是,这个斛是不是标准的。施家开的这么大的水碓房,乡亲们在这里舂米,不是一朝一夕,而是长长久久的事。不管是谁说的对,每次差一二升米都不算事,可时间长了差得就多了,所以这个问题有必要澄清一下。在下不才,读过几天书,又常去汝阴城西市,所以我知道斛的尺寸。自魏以来,朝廷大司农规定,今斛其径为一尺三寸五分五厘,深不变,还是一尺,其积为一千四百四十一寸零十分寸之三。我们大晋还是沿用前朝的标准。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现在就量一量这个斛的尺寸就知道它标不标准了。”
老百姓听说要校正施家的斛,都围过来观看。人群中有好事的人,马上回家拿来尺。田庄头脸色已经变得难堪,事已至此,也没办法阻止。舒晏拿过尺来,先量的深度,没错,正好一尺。
田庄头道:“怎么样,一尺就是一尺,还用量什么?”
众人道:“诶,田庄头,既然量了就要连径一起量了,光量个高,算什么。”
田庄头无法,舒晏开始量斛的径长,众人眼盯着舒晏的尺,结果是一尺二寸三分多一点。
舒晏放下尺,冲着大伙儿说道:“一尺二寸三分多一点,我们就按一尺二寸四分来算,大家来算算这个斛的积是多少。”
舒小六等众人都笑道:“晏儿,你在开大家玩笑,我等都是粗人,认识尺的就不错了,谁会算这个斛的积呢,还是你给大伙儿算算吧。”
舒晏用九章算法一算,须臾出来结果:“各位乡亲,这个斛的积是一千二百零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