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将军客气了。请随我去见我父王。不过在见之前,有一言先声明,我父王年事已高,最近更是日渐不支,连国务都早已不再处理了,只是碍于上邦使节到来,不得不亲自召见。但上不得朝堂,只能在寝室接见,请勿见怪。”
“老国王带着病体接见在下,在下已是诚惶诚恐,怎敢见怪!请王子殿下前面带路。”舒晏跟随这位王子进了王宫,左转右转绕过了大殿,进了一间精致的屋宇,果见一张榻上半卧着一个病态十足的老者,老者身边围着七八个身着官服的人。
舒晏知道这老者一定就是大宛国王蓝庾了,于是恭敬地走上前去深施一礼,朗声道:“大晋使节安西将军舒晏拜见大宛国王陛下。”
蓝庾的这个大宛王是被晋武帝册封过的,对大晋很是友善,也懂得大晋官话。他摆摆手示意舒晏免礼,然后微微欠了欠身,拱起两手向东方拜了拜,用极为细微的声音道:“天子可安好?恕我不能起身,这样就当拜了吧。”
大宛国王已经羸弱至极,还这般尊敬大晋天子,着实令舒晏感动,“老国王身体不便,切莫劳累着。吾皇正当如日中天,身康体健。请老国王放心。”
蓝庾点点头,又喘了喘气,方说道:“我已经不中用了,有今日没明日的人,以这个样子接待贵使节实在是失礼得很呢。”
舒晏忙躬身道:“陛下年事已高,又病体在身,能够召见于我,舒晏已经是受宠若惊了,怎敢言他?至于陛下的身体,大概只是偶感微恙,将养些时日或许就会痊愈,我劝陛下不必太忧心。”
蓝庾微微抬了抬眼皮,摇了一下头道:“不讲那些客套了,趁着我还清醒,还是说正事吧。天子派你来使,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吧?”
舒晏见老国王果然有些不支,也便正好直截了当:“大晋虽然地大物博,物产丰饶,然而天下殊大,各出方物。汗血宝马乃是大宛独有。大晋天子受四海仰望,先帝在时,大宛也曾到洛阳贡献过汗血马,但当今陛下登基之后一直未见贡献,所以特遣舒某此来催问。”说完舒晏就把朝廷下给大宛王的诏书奉了上去。
蓝庾的老脸上现出惊愕的表情:“怎么会?西域诸国历来朝贡依例都是三年一次。大宛最远,天子体恤,然而不超五年我也会精选良马派专人去大晋贡献一次。上一次贡献就是去年的事,怎么能说没有贡献呢?”
“啊?陛下莫不是记错了,舒某一直在朝中为官,最近数年属实是没见大宛进献过汗血马呢。”
“怎么可能,这些都是我亲自吩咐二王子去做的啊。二王子何在?”蓝庾国王吃力地提高了声音道。
人群中走出一个青年来,容貌服饰与大王子相仿,只是胡子略稀疏了些。舒晏猜到这便是二王子,而刚才迎接自己的那个就是大王子了。
“二弟,刚才父王的话你也听见了,向天朝贡献汗血马的事一向是交给你去做的,你向舒将军证实一下。”
大王子为了让父亲省些力气,就代替父亲问讯二王子。他用大晋话问二王子,为的是能让舒晏也听得明白。
谁知这位二王子却不说晋话,而是愤怒地用大宛语回怼哥哥:“汗血马乃是我们大宛的国宝,为什么要给大晋皇帝贡献呢?”
大王子虽然气愤,但仍保持着一点克制道:“大晋皇帝乃是四海公认的天子,四方番国理当贡献方物。而且也并不是单方面的贡献,每次各个番国进贡,大晋皇帝都会回赠一些丝帛器皿......”
没等大王子说完,二王子就打断他道:“你每次都顺从父亲说话,难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还不就是为了让父王把王位传给你?”
“事实摆在这里,是非自有公论。至少我不管做什么,都是光明磊落的。不像你,只在私下里做见不得人的事!”
老国王看在眼里,气得脸色更加苍白,他将二王子训斥了下去,又对大王子说了几句,便光顾着喘气不说话了。
舒晏虽然听不懂,但是从二王子的神情态度上看,显然是对自己不友好的。这也证实了在路上图格对自己所说的话不假了。
最后还是大王子代替父亲答复舒晏道:“关于贡献汗血马之事,是我们出了纰漏,还请舒将军多担待。我们即刻在国内挑选良马,贡献给大晋皇帝。”
只要这次能够成功带回汗血宝马就好,至于前几年为何没能按期贡献,舒晏也没办法去追究。他当即答应了大王子的话,辞别了老国王,回到了廨馆。他完全没想到事情办得这么顺利,西域长史府写给大宛王的那封震慑信还没拿出来,看来是用不着了。他很高兴,就打算安安心心地等待着汗血马挑选完毕,好回去交差。
谁知等了三天,却不见动静。到了第四天,忽然看见一名差官慌慌张张地跑来跟他说道:“我们的老国王薨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